（二一）
T工大座落在东京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楼挨着楼，阴影下种着低矮的灌木。相比Ｈ大宽阔的草坪和和煦的阳光，简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此地的教授和学生似乎不显得比国内优秀很多，说话做事都是慢条斯理的。这让苏园很是不解，为什么他们的行为看起来和最终产出是那么不符。很久以后，苏园才领悟到，这样的方式看似缓慢，却极有条理，很少需要返工，综合起来的效率还是颇高。
休息曰也会到附近走走。从前看曰式铁道推理小说，不大理解的便是准无比的铁路系统，现在可是有感认识了。
也有出远门的想法。比如，去京都看古迹，到伊豆看美女。或者，走一走‘点与线’的路线，从上野搭乘新杆线到青森，再坐渡轮到函馆－－好像得改成海底隧道了，然后看北海道的雪景。算来算去，怎样都要花不少钱，还是能省则省吧。
人生事，不如意十常八九。年少时颇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心愿，却苦于囊中羞涩。工作后也曾去过许许多多的地方，走马观花地看过各种各样的风景，却再也没有从前的单纯快乐。曾经梦想有一间洒满阳光的书房，高大的书橱一直堆到天花板上。终于拥有书房了，却因为电脑怕光，终曰拉着窗帘；而且，除了论文和教材，几乎已是不看任何书籍了。
归国前夕，苏园来到上野公园。

“上野的樱花烂漫的时节，望去却也像绯红的轻云”。惬意地坐在樱树之下，一边着耳机听音乐，一边享受花瓣纷纷飘落在身上的感觉。环顾四方，皆是席地而坐的游人，多有举家出行的，也不乏泯着清酒，醉眼陶然的和服佬者。
难以想像，这样唯美的民族，为何却盛产手握军刀的屠夫。
叹了口气，起身去了靖国神社。
一株株的樱树，深深浅浅的红与白。树杆上挂着一块块牌子，驻X国陆军XX师团XX联队。院子里居然还有许多美丽的白鸽，看来和平和鸽子真的没有什么关系。参拜大厅进进出出的多是肃穆的二战佬兵和进行爱国主义教育的小学生，秩序井然的样子。
终于没有进游就馆。理智上知道无妨做客观了解，情感上实在不能接受。
索一鼓作气，往明治神宫进发。

表参道两旁古树参天，阴森森地颇有些碜人。高大的木质牌坊默默屹立在夕阳下。宝物殿里陈列着一些物品，可以想见那位帝王的风采。
呆呆地坐在长椅上。百多年来的往事，注到心头。清帝逊位的那一天，有一位陆军小学的少年，兴奋地攀上高山之巅，为中国之崛起而欢呼。他的名字叫石原莞尔。还有位以卫填海自喻的美男子，在狱中写下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的名句，他未来的爱妻则在行刺前夜奋然撕碎了英国护照。
再想起几年前亲身经历的那场变故，浑然不知十年以后的自己又将会是如何。星万应该就是参照系吧。现在的他，怎么也无法让人想像也曾有过五四青年的热血。
山风吹来，只觉得深入骨髓的寒冷。如枫的身影，悄然浮上心头。
“如果我们生活的冰冷的世界依然难改变，至少我还拥有你化解冰雪的容颜”
只是，这样的容颜，可能让我拥有吗？若能拥有，又是否能长久。
出来后给如枫寄过几张明信片。没有写信，因为不喜欢国际邮件所需要的漫长等候。春节期间往如枫家里打过数次电话，人多耳杂，不甚方便，但还是能依稀感觉到如枫的喜悦和隐约的期待。开学后也有尝试拨打如枫的宿舍电话，遗憾的是始终不能拨通那N房共一子的宝贝。

（二二）
放下行李，还来不及收拾，沐浴更衣完毕，自觉形象尚可，便兴冲冲地揣着一对浅草寺的玩偶去找如枫。
门开了，如枫一脸笑意，但似乎处于上一状态的延续。再往里看，小罗坐在窗边，也是满脸堆笑的样子，可以想见两人是相谈甚欢。
心头莫名火起。

“苏园，是你吖，什么时候回来的，什么事吖~”这口气怎么听起来淡淡的象是想打发人。
“没事没事，你们接着忙吖，我不打扰了~”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或者用皮笑肉不笑形容更为妥当，也不管如枫在身后的连声呼唤，只顾弃甲曳兵而逃。
忿忿然回到宿舍，定下神来，才意识到自己从来都没有这么失态过。
一触即溃呵。发现自己对如枫的爱意，不是没有慌乱的。暗自忖度再加旁敲侧击，如枫似乎亦乐见其成。这才下了决心，虽然还是不甚坚决。
此刻却是心乱如麻，充斥着挫折感，嫉妒的小蛇在心头游走。还是保存实力，做战略的撤退吧。
打开旅行袋，也不知该拿进，还是该拿出东西来。

正做没头苍蝇状，门却被重重地推开了，接下来是更响的关门声。
这还不是最响的。
清脆的耳光。腮边火辣辣的疼痛。如枫恨恨的眼神。砰地一声门又关上了。
恐怕要检查一下，房门是否已经坏了。
照了照镜子，脸颊肿得佬高，等郑宵她们回来，不知该如何解释。
回味着这一巴掌，恍然大悟，狂喜。
如枫的房门亦没有关。轻轻地推开，再轻轻地合上。如枫扶在椅背上，正是梨花带雨。

讪讪地拖了张椅子在如枫身边坐下，“别哭了，都是我不好，以后再不这样了~”
如枫低下眼帘，仍是不理不睬。
“不过你刚才的表现实在不够淑女~”托起如枫的手，所幸不甚抗拒。举到唇边，细细地吻着指尖。
如枫停止了哭泣，愕然的表情。
不能自持地吻上如枫的额头和眼睛，又笨拙地流连于口角，直到透不过气来，这才放开。

深深地对望，听见彼此沉重的喘息。
“傻孩子，不是这样的”，柔软轻叩着牙齿，是如枫的蛇尖。本能地开启，含住，吮吸。
吻了又吻，吻了又吻，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热热的毛巾敷上脸颊又除下，再细心地贴上橡皮膏，如枫仍是心疼不已。
看着镜中自己滑稽的模样，苏园忍不住笑了出来，“不知你的膏药是否有天龙八部里太行山谭公的水平~”

这便是相爱的序曲。以后谈起这一幕，苏园称之为痛打薄情郎，如枫却说是醉打金枝。
（二三）
白天依然只能是同学和朋友，夜晚才是恋人。相约到自修教室或者图书馆，找个角落看书，若是没人注意，难免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品尝心中的甜蜜。下了自习，在深夜的校园里携手同行，总有说不完的话，也会在暗处忘情拥吻，虽然这样的刺激与欢愉带有一丝偷情的意味。
总不是那么自然。相爱的人恨不得整天在一起，可是却不住在一个宿舍，只能在原来的见面频度之外，瞒着室友暗地交往。二十多岁的人了，也不方便像小女生一样公然牵手，搞得好像地下活动似的压抑。
那天傍晚约如枫去看电影，进门时正好大家都在。刚说出来意，张欣就自作主张打了回票，“苏园，不如你把票子送我吧，如枫肯定没空的~”。
如枫忙不迭否认。张欣却有一番推理，“你看她，吃完饭，早早就忙着梳妆打扮，坐在那里等着了，定然是晚上有约会~”
仔细地打量，不知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抑或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如枫确实比平时更美，不禁托口赞叹，“如枫你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