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的牧羊姑娘你骑马走在大草原上迎面随便碰上的一个就是,擦肩而过之后你绝不会再想起她。但是,她也并不令人讨厌,甚至,还有那么一
点点吸引林少平的地方。也许是她的比较坦直、善良而热情的目光,也许是她身上牧羊服散发的与羊群混合特有的气味;也许是暗中知道晓月
姐比自己大几岁所带来的心理上认同对方成熟的一种依赖;而眼前的她虽比晓月姐年轻——却另具一番北方大草原牧羊少女其天然而独特风致;
林少平那时候还不能明确知道,也许恰恰是某种蛰伏已久的朦胧的性的需求,使他无法做出第一次见面就立刻背她而去的决断。“我们能不能出去跨马走走么?”林少平问。“行啊,等俺去牵两匹马……”林少平去牧区的帐篷外等她。过了约五六分钟的样子,他看见那牧马汉子牵着两匹马走过来,而她依然穿了那一身
红紫缎长袍——且系着条绿绸腰带骑一匹桃红马走出来。她有些不好意思,那倒不是因为她看出了林少平觉得她比刚才好看或者与牧马汉子一块
儿跨马走过来而不好意思,她说:“我刚才不知道是你来了。卓玛大嫂和晓月姐喊我的时候只说牧区医务室有点事,她们俩没说是你来了。哦
:忘了介绍——这位牧马汉子是卓玛大嫂的内弟叫铁木尔错,我小的时候牧区玩伴儿……”“你们俩谈吧,我就不一旁当电灯泡了……”说毕,铁木尔错知趣地跨马走远了。这时候,大草原天际似乎滚动着阵阵沉闷般的雷声。她却回眸一笑。也就是说,如果知道是他来了,那她一定不会穿着那套灰不溜秋的牧羊服走出羊圈去见他的。林少平想,这倒是一个挺细心和善解人意的大草原牧羊姑娘哦。
两个
人跨马在牧区后帐篷外的栽满了红柳树、沙棘的小丘道上缓缓漫步。这时,从明情山脚下刮过来的阵风似乎滚动着微扬的沙尘。有几只戈壁沙
鸡像落叶从地面刮起来那样飞向天空。林少平想,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呢。于是他问:“你的名字那两个字——是哪两个字?”“桑金、卓玛藏语大意是日光、月亮湖的意思,错觉的错是藏族牧羊女常用词素吧……”她竟然知道月亮湖。林少平在她说完后禁不住看了她一眼。虽然知道月亮湖是一件很普通的事,但是,在林少平的
心灵中,这仿佛是一个酷爱温暖的人哪怕见到了一张白纸,也要被它散发出来的虚假的微光所吸引一样,认为这是件何其难得的事。它代表着
跟知识的某些联系。是的,一个人并不是考上大学才证明他有知识,这正如一个有知识的人未必都称得上知识分子是一个道理。两个人穿过戈壁滩边缘一片小林子边缓缓策马边聊,不觉已渐近黄昏。临分手的时候,林少平的心漾满了暖意。通过他们半
个下午的聊天,他明白眼前的牧羊姑娘原来对他的事先的了解,比他对她的要多得多,大概是通过晓月姐的那位藏胞同事卓玛大嫂的介绍获取
的。还在他当初收到晓月姐的来信而无所适从时,她就甚至已经看了他的照片不止两遍三遍了,包括他的那些积攒在宿舍里的美术习作。是的
,他们刚才就这个话题谈过了,看得出她对美术并不深感陌生。相比之下,林少平对她的了解可就少得多了,但是现在不啦。林少平放下马奶
茶水和她说“再见”并且相约下一次见面的时间之后离开的时候,他想起了关于“好姑娘”的那句话。他想,好姑娘,那也许是的。然而,西北大戈壁、草原的五月春天是多风的季节——它是孩儿脸说变就变的;那一日天近傍晚,当牧马汉子抖缰与桑金兰玛错赶着数
百羊群途经明情山脚下牧区羊圈时,向来大胆、细心的姑娘却发现不知何时丢失了两只小黑羔羊……大草原多狼群,这时,天际狂风
夹着豆大的暴雨扑面而来,眼前是一片茫茫雨雾简直扑打得人透不过气来,在找寻途中,二人策马往前狂奔。在临近倒淌河畔一个大陷坑里,
牧羊女却发现了在暴雨中湿淋淋冻得发抖的两只小黑羔羊;她下了座骑弯腰将俩小羔羊抱于怀中,然后又迅速策马往回奔;不知是前方不远的
地方忽然出现了狼群抑或其它原因,在她完全没有提防的当儿,马突然受惊了。她的全身受到猛烈震动,险些儿摔了下去。她忙直起腰来,双
手用力勒缰,勒不住,还没等她察看左右发生的事情,马儿顶着风雨盲目地奔驰起来。但跑不出多远,只听得身后有人喊:“桑金,桑金!”她回头望去,只见雨幕之中,有两个骑马人的影子,而其中有一位骑者,一面喊她的名字,一面打马向她驰来。这是什么人?什么人能够在她方才直起腰来那天刹那间一眼
认出她来?那个
骑者越来越近了,桑金兰玛错一看清他的面孔,就即刻用尽全力
狂喊起来:“是你!”
那骑者已经追上了她,并且从旁侧弯下腰去勒住她的马头——正是白天讨马奶茶水相亲的那位兵大哥……马还没有停住脚步,桑金兰玛错便不顾一切地从马背上向那骑者扑去。那骑士搂住她的腰部,猛一扭身,就把她抱到自己的马背上来
。他们就在这狂风暴雨之中,在这荒原马背之上,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风,还在猛刮;雨,还在急下。闪电一道接连一道;雷声一响甚于一响……桑金兰玛错的马空着鞍跑走了,叫它跑走吧,谁还去管它!随后紧跟而来的那位草原骑士却不声不响地挥舞手中的套马杆将她的座骑牵走了……他,就是桑金儿时候的玩伴并一块牧马
长大的铁木尔错。
林少平在一周时间的探亲假里,和桑金兰玛错一共见了三次面。最后一次他们看电影,在牧区所属小县城的那座电影院——影名是《遗失在大草
原的爱情》。林少平自始至终看得一塌糊涂。他从一坐下来就开始嗅到一股子墨水和算数草本的气味,接着是课桌椅子的朽木味儿,然后就看
到那阴暗中的观众后脑勺儿有他朦胧熟悉的转过去的面孔,他开始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一下子想到了远隔千里的家乡和学校,想到了众
乡亲包场看露天电影的浪漫经历,继而一下子想到了某副市长的女儿白如冰。是的,白如冰。也是在家乡那一座小县城的电影院。也是坐在他的左边。只不过时间是三年前,还有,地点——人也换了一个。林少平感觉到他
不是在看电影,那种与现实隔离的东西,原来他也参与其中,进行着身不由己梦一样的表演。三年来,他一直觉得无形中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
,现在他似乎明白那不是别人的,正是自己的。他还是忘不掉童年一块儿长大的青梅竹马的玩伴——白如冰。又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也有一点
是为了正像有的人处在某种情境中掐一下自己看看是梦中还是怎么回事——他不太相信——他就用手去揽了身边的桑金兰玛错的胳膊一下。桑金的
胳膊就安顺地伏在他的怀里,面庞也微微靠向他的肩头……林少平努力规避着自己不去多想,当桑金兰玛错的身体轻轻依偎他的时候,他所感受的只是一个来自西北大草原陌生的异性身体带给他的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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