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圣经,华夏民族的秘史——无渡河经》
第39节

作者: 公孙无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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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守财在宋家庄村南关帝庙场的麦垛里躲了三天三夜,肚子咕咕咕也叫唤了三天三夜,饿的头昏脑胀两眼直冒金光,臭肚囊哭天喊地搅得个五脏六腑天翻地覆不得安宁。他实在受不住了,整个人虚脱的仿佛一滩烂泥汤子,只好扶着垛墙儿扒下个漏窝爬蹅出来,趁着夜黑撒了双腿往家疾跑。庭院的大门已经插闩上锁了,他只得翻墙而入,踩着篱笆子跨栏,把裤裆硬生生撕出个大裂口子。他狠啐了一口,先是进了豆腐坊,摸着摆放在磨盘上的滚滚热气的香豆腐一顿海吃海咽,不一会儿的工夫刚出缸的一盖帘豆腐块全让他囊揣干净了。他打了个饱嗝儿,舀了一瓢清水咕咚咕咚灌下肚去,这才转身退出豆腐坊来到正屋梆梆敲门。李二娘惊愕愕慌失失的紧叨一句“谁!”急匆匆火燎燎的穿衣披褂点灯起床。他喊了一声“娘哟”,两条渍渍泪印儿湿酸了鼻子。李二娘赶忙撤下顶门柱子,敞开隔扇门儿,一把抱住了儿子,两眼婆娑委屈的颤腔儿:“娘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亲儿哩!”又轻抚着他的额头说:“真是饿着俺的心头肉咧!”随后指着朱豆腐没好气的吵吵:“快去割你二斤豆腐肉来给娃压压饿!”朱守财点头“嗯”了一调子,便响响当当的打了一个饱嗝儿。朱豆腐坐在炕头上提裤穿衣,笑眯眯的问道:“小朱子,这两天在外头是吃了啥山珍海味了,打个嗝儿能把天爷子轰塌的份儿!”朱守财抿了抿嘴说:“吃啥也跟不上吃爹的香豆腐哩!”朱豆腐听罢一个激灵从炕上跳到地面儿,眼珠子一转就明白个清清楚楚了,腰带也不束了鞋也不穿了吊丧似的喊着“俺那二斤香豆腐哎!”便两手提着破裤衩子冲出屋外。李二娘笑骂一句“你个财迷的爹!”坐在炉子跟前落起了眼泪:“你一溜烟儿的跑了,人家当兵的可冒了火,把咱家砸的砸拿的拿…辛苦你爹挣拾下的这点子家业,全豁进去喽!”朱守财低头耷脑默然不语,满心愧疚,下巴抵在胸脯上自言嗟叹:“俺还以为是村首那伙子人报了官要抓俺哩,谁能料想是抽壮丁的…”又说:“抽壮丁杀捻子,也是让俺挨刀掉脑袋哇!”朱豆腐生炊煮了一锅清水菜汤,又是豆腐渣滓又是白菜梆子葱皮蒜头,熬得稀烂,端在八仙桌上一搁一放,“珍珠翡翠白玉汤来啦!”要一人一碗填肚子。朱守财又打了个饱嗝儿,咽了口唾沫说:“俺吃饱咧,喝不下去了。”朱豆腐和李二娘倒是不客气,一口一碗喝得那叫一个香甜。朱守财见咽吐沫的工夫汤儿已经下去了大半,有点红眼嘴馋,也不嫌啥豆腐渣滓白菜梆了,抢勺儿就是一碗,半锅珍珠翡翠白玉汤呱嗒呱嗒揣进了囊胃。他爹他娘都乐呵呵的笑了。朱豆腐拍着儿子的肩膀说:“娃哒,宋家庄你是待不下去了…爹就是一个敲木鱼的和尚,卖豆腐的贩子,没有多大的本事,管你吃饱饭是最大的能耐呃!以后活命要靠自己咧,能混口饭吃就得学着低头,懂得弯腰喀!”说完背过头去不再瞅他。李二娘只是抹着泪珠刷碗洗锅不发话。朱守财知道爹要撵他走了。他的嗓子呜呜呜变得嘶哑难受,凄凄惨惨的道一句“娘…”李二娘头也不抬脸也不回,搓洗着碗筷抽鼻子:“俺和你爹商量过咧,你也到了戴冠的年纪,算成人咧,以后要多闯荡闯荡,见见世面游游四方,可不能把你像条狗似的拴在院子里过活一辈子哇…”说完泫泪就吧唧吧唧的打落到碗沿上。朱守财蹲在炉头边,用铁钩铲了铲炕炉里烧红正旺的柴火。“说不定戏先生有办法哩!”他仿佛想起了什么,挠拍了一把脑门子,“我去找大先生来商量商量,他老人家见多识广肯定有招儿觅个活口!”他前脚刚迈出槛坎还没着地儿,后面朱豆腐便发话了:“站住!还是俺出马吧,半夜三更的,说不定哪只没睡的眼珠子瞅寻见了你,今儿晚上又要闹一出八蜡戏来。”他提了斗枕底下的长杆烟袋,捏了些烟叶点上,嘬吸了两口,信步迈向玉皇庙。半晌不到戏先生踏着矫健沉稳的步子来了,先是和迎门而出的李二娘三两句寒暄,进屋敞怀儿搂住了弟子朱守财,眯缝着眼睛咕咕哝哝的小嘀了一句:“俺的亲儿哟!”惊得朱豆腐下巴跌拉到了脚跟子上。李二娘也羞臊的脸皮红一块青一块。戏先生搁下身子盘腿坐在炕心,朱守财沏了杯热茶规规矩矩的端放到炕桌上。“小朱子认俺做了干爹咧”,他说,“干爹要给干儿子指一条明路活口哩!”他抿了一小口茶,润了润嗓子。“愚人本是蔡姓,济宁府蔡行村人士。俺那蔡氏一村,历代习武,精枪剑擅华拳。俺以前也不过是济宁府上的小小拳师,扬镖走杆闯荡江湖也倦烦了,只求寻个清凉地安度余生,便携妻挈子回了内人的娘家宋家庄定居,厌透功名利禄,烦尽科举八股,仅是宽衣解带饱足肚腹养活妻小整日精钻音律填词论调唱尽圣贤书的罢了。”他提起茶杯来吹了吹气儿,小尝了一口抿着舌头舔唇儿。“守财天生就是个练武的好材料,举碾子提磙头又抡出了一身的好力气。能有个懂行的拳师指点教导引引路子,没几年的功夫就能独步武坛名贯江湖。以后便是做不来一番大事儿,踏踏实实凭这身本事保个镖护个院混上口饭吃也是可以,就挨不了作难招屈的那一天喀!”朱豆腐闷了一大爽口,冲炕桌梆梆磕了磕烟锅灰:“大先生您说的在理呕!腿脚有两招,走遍天下咱不怕!怪不得这娃能一拳撸飞石碾子,说到底有先生您撑腰指点哩!”戏先生扑哧一声咧嘴笑了,朱守财则红着脸皮坐在石碾上低头不语。他举了举茶杯儿昂了昂首问朱豆腐:“哥哥觉得兄弟的话儿中也不中?”朱豆腐毕恭毕敬笑容可掬的说:“这话咱当爹当娘的应下哩,守财学一身好武艺,也是俺朱家的福分。”戏先生应允了两声,又吹一口凉气袭向茶杯,撇了撇茶叶儿却没有喝。“蔡行村的村练是俺的堂弟,得华氏拳法的真传,不但功夫了得,人品更是高风亮洁。我书信一封投其门下,从师习武,修养武德,也算避了兵役寻一条活路走,不定将来便能做出一番经天纬地的大事业!”李二娘听罢破涕为笑喜上眉梢:“真是劳烦大先生操心哩!”言毕赶忙上前倒水叙茶。朱豆腐宽下心来,借话插嘴:“守财这娃有大先生这样的干爹,也是八辈子积下的好德。快过来给大先生磕几个亮堂响头!”又调侃似的说:“这娃走了好哩,这身板子一顿能吃八个窝窝半锅菜汤,俺手头挣下的那点豆腐钱,全让他啃光光拉了屎造了粪咧!”戏先生正喝着茶呢,耳朵根进了这话儿,“呼哧”喷了一棉被的热茶水,不禁呛淹了鼻孔咳嗽起来。李二娘点划着朱豆腐的脑门子骂“你这个废!”上前抽胳膊抡拳给戏先生砸腰捶背。“这二年可没少吃你朱家的豆腐哩!”他抹着一腔子白蜡蜡的鼻涕笑着回答:“小朱子哪回上学都给为师捎两块送去,可够孝顺的!”朱豆腐拍着大腿恍然醒悟:“怪不得我每次装担子都瞧见豆腐上有狗爪子挠下的贼印儿,原来是这小子偷吃干的!”逗得一屋子人又都清清朗朗的嬉笑起来。朱守财当晚收拾了行李包袱,拿了些铜钱干粮,又裹了书信文封卷掖怀窝之中,跪地给爹娘和戏先生磕响头。李二娘泣不成声,凝凝噎噎的叫了一声“儿”,便转过头去不再相见。朱豆腐爱抚着儿子的脑袋瓜子,摸到后脑勺时却觉得骨头刚硬暴突,先是吃了一惊,随后谓然长叹:“滚吧!”戏先生带着他送到泗水县界,寻了个去济宁府的毛驴小车让他坐上。朱守财又要一通叩首下拜,被戏先生横手拦挡住了,“礼过了就变味咧!”他还是清清雅雅的咬文嚼字,“为师送你八个字记在心里,”飘飘然挥一挥衣袖,一笑而过,连唱带诵的吟喁起来: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日期:2019-01-19 08:38:59
  济宁府蔡行村,是唐朝开元年间华山附近的游侠之士蔡茂,闲居于帝都长安,与权贵之家生恨结怨,手刃仇人,避祸山东任城,立族开村。至宋代宣和年间,其后人蔡泰蔡刚,勇武刚决,常常奔驰于州郡京都之间,浪迹江湖,露台争交,创立了蔡氏华拳。蔡行村练蔡云亭,是济宁府蔡氏华拳第十二代传人,因排行老三,故而人人尊称蔡三爷。蔡三爷留一把山羊长胡,却找不出一丁一丝的银头儿;一条截短黑麻辫,寻不见一根一绺的白毛。两眉弯长,倒垂颊下似条柳;一鼻刚正,竖在人面不折弯。嗜武成性,研武成痴。他接了朱守财递送上的戏先生的举荐信,先是仰天一声长笑,后扬起皮鞭出手抽了朱守财一个跌脚大滚,重重的夯摔于地,朝着屁股脊梁打出一道又一道的淤黑血痕。朱守财挣扎着要反抗,只觉得仿佛是一座巍峨大山重压于脊背,连喘口气倒口音儿也难的要命。毕了,蔡三爷收了长鞭,扶起投门拜师的朱守财:

  “你那误人子弟的大先生言过,拙子不缺力气缺武德。这一顿的狠抽猛打,算是你送给俺的拜师礼咧!”
  朱守财咬牙忍痛叩头谢恩。蔡三爷又说:
  “你投我蔡氏门下,须记得俺的三不交:强横无理者不教;好勇斗狠者不教;恃强凌弱者不教。男子汉大丈夫,要勇于公战,怯于私斗。若是犯此三规中的任何一规,俺家兄已然讲明,你就甭回泗水孝敬爹娘和先生去咧!”
  朱守财涕泗横流泣泪俱下,俯首再拜凿凿立言:
  “师父在上,徒儿一定谨遵师命,不逾半步雷池!”
  日期:2019-01-19 08:39:00
  第九章  河浊志上
  蔡三爷命人引朱守财步入内堂,安排歇宿住处。朱守财一一拜会了大众师兄,作礼打揖。于是每日晨起诵背拳路歌诀,听师父句句念讲授意,暗自揣摩领会;又默记师教言传的一招一式,身法步法,终日不计寒暑,勤学苦练,汗洗朝夕。蔡三爷设场授拳,并非开设武馆,而是在自家的油坊里,收教徒弟。闲即练武,忙即收种,可谓亦农亦武。朱守财自打进了蔡行庄,处处勤快,步步难闲。练武累了,其他师兄弟们都歇着,喝口凉水解解乏儿。他不歇。扫地,他一人能干一大院,整得油坊干干净净;挑水,人家挑两桶就够戗了,淋淋洒洒的还得撒掉半桶;他一条扁担挂四筲,满满当当,走起路来行如松疾如风,也不倒腿也不闪腰,挑饱了水缸,没有一点子水泼在地上。劈柴,甭管多粗多硬的木头疙瘩,到他手里不一会儿就成了细条子碎块子,烧火神旺。农忙时下地收粮,一人一镰的割麦子。他首当其冲扑在前面,割几捆儿拢一遭,甩的师兄弟远远的。一整天下来,他自己撂倒的麦子顶上大伙加起来的多了。装麻袋扛粮食,两肩担四包,绰绰有余;种谷子插稻苗,一手播两垄,麻利顺溜儿。除草松土,犁田施肥。他还帮着油坊打下手,收豆子,挑豆粒,打油楔,榨油饼。油坊的师傅常夸他劲儿大,活儿好。他从不闲着,因为他闲不下来,总有活干。累了就洇口凉水,吹吹凉风,继续豁力卖命。师兄弟们都指指点点的敲着他的脑门子说他傻,傻的就像一头没开窍的小公牛,闷闷的拉车不停。他只是嘿嘿的笑过,不以为意,转身又去练武和忙活旁的事儿了。这一切蔡三爷尽都看在眼里。

  有一次蔡三爷帮他出枪找劲儿,无意中一伸长杆,被他一劈杆子拨落在地。蔡三爷欣喜异常,连连点头,笑灿灿的说:“好小子!这劲儿蛮不错嘛!”拉过朱守财来,以杆代枪,抢、劈、戳、刺、舞,打出五路枪法。他边教边讲:“棍打一大片,枪扎一条线,出枪遇敌,决胜对方之精法,靠得便是稳、准、狠三招。练武的耍不起花拳绣腿,不可拿着自家的性命生玩笑。实打实稳扎稳,刚劲有力,内外合一,一杆长枪才能舞出花儿来。”朱守财听过教诲,心有彻悟,愈加勤奋习武,孜孜不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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