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还打算讲讲怎么给企业做资金方案,看钟总已经听的两眼发直了,就又咽回去了。
钟总:那卖企业的干嘛也要非请投行呢?企业挂出来,谁想买谁就来谈呗,谁出的价钱高就卖给谁,干嘛非让你们扒一道皮呢?
我:嗯……这个问题说起来更复杂,我简单给您说说吧。我前年卖过一个纽约的酒店,买给一个中资公司,如果按照酒店的现金流,或者资产负债表来评估价格,那只能说是一个中肯的价格。但是作为投行,我们知道,中资正在美国大肆收购酒店类不动产,但美国不动产买卖很复杂,具备出售条件的不多,所以我就让卖方在这个基础上大幅提高报价,最后卖家对成交价格很满意。这就是投行的专业性所在——投行对企业的估值是综合各种外部条件的。
钟总:那提高了多少?
我迟疑了一下:这个过程受保密协议保护,非上市公司也不具信息披露义务……就算提高了一倍吧。
钟总:这么多?
我:卖给中国人,不算多。现在海外市场上,只要是卖给中国人,都拼命涨价。
钟总:为什么?
我:一方面是中国人钱多,一方面也是因为中外文化隔阂,中资企业管理能力欠缺,所以在同等价格下,卖家肯定不会选择中资,中资要想成功,必须报足够高的价格。
钟总:哎呀中国这亏吃的……太大了。
我:从价格上说是有点。最坑爹的是,现在国企海外收购业务是审批后置,就是,你先出去谈,签好了收购合同再报发改委审批,批不批,什么时候批下来可说不准——所以海外卖方普遍对中资买方设立了一个“不可退定金”,专门应付时间拖久了没法交割的情况。中小企业就还好,因为不用审批。我现在服务的公司专做中等规模的收购。
钟总:那收购中小企业,人家就不加价了吗?
我:那就靠投行去谈啊,比如您要是请一个美国投行,经验丰富,应该吃不了什么亏。
钟总:你们做投资移民吗?
我:那个不做,不是一回事。
钟总:这价格涨这么多,卖家太合算了。
我:价格是核心,但我们这行经常劝客户,条款比价格更重要,有时候价格倒是便宜了,但是条款里有坑,比如规定你要替卖方还债、或者卖方的条款规定了一些单独付费项,所以谈判是一个全面的过程,里面门道很多。
钟总:照你这么说,卖方有顾问,买方也有顾问,就是两个投行在谈,那不基本都是高手过招吗?
我:所以要请投行啊,对方有投行当顾问,您没有不是擎等着吃亏吗。
钟总:那最后是不是基本就是一个平衡的结果,互相都沾不了便宜吃不了亏?
我:看怎么说,大部分交易都是公平的,但我也谈过那种被卖方吃的死死的交易。比如买方太急,或者买方在整个交易里有私心,这势必会影响结果。
钟总:什么叫吃的死死的,是不是就是卖高价?
我:何止啊,我还谈过一个合同,白纸黑字规定:如果再有买家出更高的价格,卖家就可以毁约……
钟总:啊,这是为什么?
我:这种情况原因很多……比如,公司董事长是个老爷子,病入膏肓了,想把企业卖了,市场有可能此时反响特别热烈。因为大家怕谈判中间董事长去世了,打继承官司或者财产分割不利于出售,一拖可能好多年都没有出售机会,想买都买不到了……所以卖家这时候就可以任性了。
说完我就后悔了,当着钟总和我爸说老人去世什么的,是不是有点不敬。
好在大家面色如常,我妈跟钟薇妈聊的欢实。
钟总的好奇心基本到此,转头又跟我爸夸我。
我爸也挺高兴,说:你要不问,我都不知道他这么些年在干嘛,隔着老远,孩子不说咱们更不好问。
【32】钟总其人其事
钟总问我爸多大,我爸说了,钟总说:那老哥你整整比我大十岁啊。
啊?这么说钟总才50多岁?看着可挺显老的!
钟薇妈夸我爸:唉大哥你可真少相,我们老钟不行,累的,看多显老。
钟总:唉,煤老板啊,不是人干的活儿。
钟总就着茅台,给我们一家三口讲了讲他的发家史。
钟总说,他一开始不是开矿的,师范学校毕业以后,在当地县城教中学,80年代,当老师算知识分子,他跟钟薇妈原来是一个村的,青梅竹马。他当老师后,户口进城,他不嫌弃钟薇妈还是农村户口,俩人结婚后,很快就生了钟薇,一家三口日子和和美美。
钟薇姥姥家人口少,她是姐姐,下面一个弟弟。钟薇姥爷是个能人,承包了村里的小煤窑,90年代的时候煤价低,不怎么挣钱,但是农村人,种庄稼挣不了什么钱,挖个煤也算一门营生,陆陆续续地,就在临县又买了矿,其中一个矿买的时候很便宜,挖着挖着,发现新矿脉,成了富矿。
从上世纪末,煤价渐渐涨起来了,跟“黑金”相关的黑色产业也起来了。黑社会或者有背景的人开始介入煤炭行业,他们的主要手段是——暴力夺矿,用暴力迫使没有背景的矿主把矿卖给他们。
在一次血腥的夺矿过程中,黑社会在煤矿生活区放置了丨炸丨药,钟薇姥爷、舅舅、以及孩子放假,带着孩子去看舅舅的舅妈、孩子全遇难了。当地公丨安丨给的结论是:丨炸丨药存放不当,丨雷丨管当天没有入库——安全责任事故。
一边是亲人遇害,一边是黑社会逼着钟薇姥姥签字卖矿。
作为家族里唯一的男性,钟总的血性一下被激发出来,状一直告到省公丨安丨厅——但也没用,这种事太多了。
有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有人来敲钟总家门,钟薇妈和姥姥吓得浑身哆嗦,打开门一看,是一个蒙脸男人。那个男人闪身进来,拉着钟总的手就说:老钟啊,别告了,没用的。
一摘口罩,是临县的国土资源局局长,也是钟总念师范的同学。
这个同学亲妈死的早,后妈不关心,念书的时候每年的棉袄棉裤都是钟总他妈给做。
国土资源局专门管理自然资源,是个特别肥的部门,算煤矿的主管部门。
出事后,钟总去找过这个同学,同学不管。
钟总气性大,见同学夤夜上门也不感激,一甩手就把他同学手甩掉了。
他同学也不恼,还拉他的手,说了半天好话,说仇是别指望报了,最关键的是把矿保住,把矿保住就算大胜利。让钟薇姥姥把矿转给钟总,然后钟总去坐镇经营,放风就说新矿主是县国土资源局局长家亲戚,他给罩着。
钟薇妈怕钟总也让人给害了,跳河上吊不许钟总去,钟总把心一横,脑袋往裤腰带上一别,还是去接了这个矿。
这个同学果然不食言,他通过职务给黑社会输送了一些利益,又劝说钟总给县公丨安丨局长送了干股,换得钟总没再遇上大麻烦。
但初接矿的几年钟总一家还是心悬一线,为了避免再被”灭门“,钟薇妈妈带着钟薇在别的县城读书,一家人分居两地,假期也尽量不一起生活。很多人劝钟总再要一个孩子,两口子一听就直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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