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你说的，老板就不能有几个朋友了？
　　岳迁说：甭管了，就算人家吃肉，你也喝上汤了。
　　这件事最后的句号还是老赵划下的。
　　我当然要感谢老赵，老赵呵呵一笑，就说了一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呐。
　　【30】7·21难友再相逢

　　我服务的第二个企业是钟总介绍的。
　　钟总是谁？就是7?21之夜我和女司机搭救的那个大爷。因为都住一个小区，人家很快通过轮椅定位了我妈我爸，一来二去就搭个上了。
　　我这次回国，钟总设家宴款待我们全家。其实我是不好意思去领人家这个情的，毕竟起决定作用的不是我。但人家盛情相邀，我们全家也就只好登门做客了。
　　两家聊起来，免不了要我自我介绍一下，我说我是投行做并购的。
　　钟总一拍大腿：并购我知道啊，我就被“并购”过。
　　钟总说他是煤老板，原来名下有三个矿，后来都被“并购”了。
　　钟总说的并购是2008年后，山西运用行政手段强制煤炭企业重组，鼓励国有企业兼并私有煤矿的事。
　　煤炭业是政府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典型行业，因为煤价低迷，国企负担重，朱总理时代撤销了煤炭工业部，把煤炭业全面推向市场。2003年开始，煤价飙升，煤炭工业又变得有利可图，于是政府的手又闲不住了……总之，2010年后，煤老板们基本被迫把矿卖给了国企，山西煤矿民营资本彻底出局。
　　钟总说，到了2011年，在山西终于无事可干，就带着卖矿的钱举家搬迁到了北京。
　　我：那您到了北京，主要干什么呢？

　　钟总：唉，说来话长，跟你也算同行，干金融的。这不闺女出国念的是金融吗，正好2010年回来，就成立了一家私募基金（PE）。里头有自己的钱，还有其他煤老板的钱，大家把钱放在一起，做点能继续挣钱的事。
　　我：那您资金规模有多大呢？
　　钟总闺女钟薇刚要答话，钟总抢着说：小，没多大。当初把煤矿卖给国企，说好的是“兼并”，就是国企出钱买走51%的股份，其实是强买，不卖不行。兼并过程中，估价的时候打个折，付款的时候打个折，打完折付个六七成，剩下的钱就是挤香油，最后索性不给了，说是矿上设备都不能使了，得扣钱——所以落手里没多少钱。幸亏头十年家里在北京、上海都买了不少房子，房子涨价了，就算国家给我们这些煤老板补了点损失吧。

　　钟薇：爸你别这么说。

　　钟总：对对，不能这么说，煤是国家的，钱让煤老板挣了，这也不对——呵呵，北京人不欢迎煤老板，说我们是炒房团，我们知道。
　　我没接这个话题，说：既然是兼并，那有没有换股？您手里有这个国企的股份吗？或者，您还继续持有原来的矿的49%股份，应该还能作为股东参与经营啊。
　　钟总：有的县搞的是换股，有的县不是，都看人家国企的脸色。你自己的矿咋卖你煤老板说了都不算，后期经营还能让你煤老板参与？你就拿钱乖乖走人吧，以后你们就跟山西的煤没关系了。人家挣了钱你别指望分红，亏了钱不找你填窟窿就行。山西算是把所有煤老板都赶出山西了。
　　我们家三口听的骇笑，钟薇妈招呼我们入座。
　　一番寒暄，频频举杯，没一会儿就酒过三巡。主题是家长们争相夸奖对方的儿女，有出息，懂事，咱们老了，也不指望享上他们福，能在身边就是福云云。
　　钟薇就跟我谈工作，我就捡重要的说说，就势夸奖她是私募老总，人脉广，让她给我介绍企业什么的。

　　我一边挨着钟总，一边挨着钟薇，钟总听见了，也让我讲讲海外是如何做并购的。
　　我说我原来做的多是兼并，比如两家上市公司通过换股的方式合并，现在做的多是股权转让，就是中国企业收购海外标的。
　　钟总详细问了我都有什么企业，我说各行各业都有，我们公司目前手里的资源，有不少消费类的都适合中国客户，比如有机农业、保健品、日化产品，如果有兴趣做工业，还有不少制造业企业，大多是高精尖的。同时，我们也能做买方顾问，尤其是服务中国客户，我们公司的实力很雄厚，老板很有钱且是“老钱”，几个合伙人都是大投行出身，公司本身也有近百年历史云云。
　　钟总：那我能买一个煤矿吗？我开煤矿最有经验。
　　煤矿我们真没有，而且美国采煤是夕阳产业，关闭的关闭，破产的破产，剩下的都是世界排名前十的煤炭集团，钟总也收不起啊。
　　但我没直接说，只是说：煤炭产业基本全球化了，中国产能高，价格低，美国煤矿真比不了啊。
　　钟总：是是，咱们成本是低。实话，深山老林的，你弄点柴油，买几台矿机，能用几个钱？挖去呗，挖出来就能卖钱。
　　我恭维钟总：挖的又多又好，也得靠管理啊。钟总有三个矿，肯定是管理高手。
　　钟总：那我真能买个美国煤矿吗？
　　我：也不是不能买，但是我劝您还是别买，一是，美国发电主要靠天然气，煤的比重在下降，可能也就30%，本身就不是支柱产业，不受重视；二是，美国的环保法特别强，美国地下的煤炭储量很高，但要开一个新矿，基本过不了环境评价，比如，美国的小河小溪都受法律保护，要是开采活动影响到了水质、河流流向什么的，都得罚款，还得恢复原样。这么严格，恐怕影响经营。

　　钟总：这么严格啊？那还是算了吧。咱们采煤不破坏环境也采不出来啊，你看陕西那边，好多都是露天采，把土层都破坏了。
　　我：呵呵，所以美国煤矿业都萎缩了。
　　【31】投行与绿中介的区别
　　家宴继续聊。
　　钟总：那比如我想买一个，就你刚才说的，保健品公司。但是我不通过你，直接找到对方把它买下了，行不行？就跟买二手房似的，通过中介找房源，然后找房主直接成交，省好多中介费呢。
　　我满头黑线：也有中国企业直接对接美国企业的，但是大部分都依靠投行，投行还是专业度高，这里头好多技术问题都得靠投行解决。
　　钟总：那你们投行是不是公司越大中介费越高？链家的中介费就比其他中介高。
　　我：投行收费肯定高，但也都遵循一定的收费原则，这个行业很成熟，服务全面，收费公平。投行懂当地的会计、税务、法律，没有专业团队帮着搞定这些事，企业多费劲啊。
　　钟总：哦，那也是。你们投行懂的挺多啊……听你爸说你是学物理的，那你后来学的会计、法律？
　　钟薇：哎呀爸，这些事投行也不是自己干，还得请自己的会计师事务所、律师事务所，还有评估公司、税务公司什么的。
　　钟总又不懂了：那我要是都请了他们，还请你们干嘛啊……
　　对啊，还请你们干嘛！哈哈。
　　我：怎么说呢，他们都是各管一块，出具专业意见供您参考，还得有个总掌舵的，决定交易结构，几层架构怎么避税什么的。还有，投行能给买家筹钱，比如发股发债，提供杠杆……您想啊，都是上亿甚至上百亿的收购，随便哪儿省一点都是一笔巨款……我给您举个例子，比如，都知道香港企业所得税低，好多企业就通过在香港设立收购平台去美国收购，还能绕过国内的审批，但其实这样不合算，因为美国和香港之间没有双边税务协定，把在美国赚取的利润汇到香港，美国要预扣20%的税。所以，即使收购平台设在香港，还是要取道第三国去美国做收购。怎么找这个第三国，里边有好多学问。尤其是现在，各国对避税打击的很厉害，如果架构超过三层，美国就会判定你的目的就是单纯避税，那二话不说，该收的全收，一分不免。中国也是，如果你选取一个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的第三国，你在这里一点业务没有，那也会质疑你的目的就是单纯避税。这个术语叫做“税收利益获得与经济行为实质是否相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