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el犹豫了一下：其实我对这个公司有点含糊，因为我google了一下，墙外关于阳光公司的英文资料基本为零，有的国家连中标信息都没有——这也太……中企在海外中标，一般都会在当地展开宣传。
　　我听了一惊：还有这事？这不会是他们有意为之吧？低调中标什么的？

　　Joel：所以不敢下结论啊，事有万一。
　　我：是不是你有什么想法，咱们先非正式聊聊。
　　Joel：有点想法，主要是对他的财务数据有疑问。它不是“小华为”吗，一开始，我就想拿它的数据对标一下华为。华为没上市，财务数据不公开，但是中兴通讯是上市公司啊，那我就对标一下中兴。结果我一看，阳光公司的数据比率跟中兴太像了！按说它这规模比中兴远了去了，这才干了几年，怎么比率就那么像呢？
　　我：这说明什么？夸大业绩？
　　Joel：对，夸大业绩。当然了，夸大业绩在国内挺常见的，关键是夸大到什么程度，别夸大到欺诈的程度。我相信他们肯定夸大了，就是不知道他们胆儿有多大。
　　我：是得去去水分，你觉得咱们能干的，就是去实地考察一下？
　　Joel：对，眼见为实。

　　我：我听说国内欺诈也是挺严重的，用会计方法调数据很正常，美国公司也这样，只要在适当的范围内就不为过，但要说真欺诈，我还真没见过。
　　Joel：万总，美国管的严，国内这种情况太常见了。听说过银广夏和绿大地吗？中国证券史上最知名的两个上市公司欺诈案，有空你可以看看。一个是上市公司伪造财务数据夸大业绩，一个是伪造财务数据成功上市，这俩公司都属于啥业绩没有，就靠跟会计师事务所联手欺诈，把年报搞的漂漂亮亮，然后在股市里炒自家股票获利。所以我跟张总说，财务数据这东西你不能不看，但是你不敢都信。

　　我沉吟着，脑子有点转不过来——是夸大还是欺诈，第一个客户就给我坑跳？
　　Joel又说：对了，万总，咱们公司要不要购买WIND的服务，就是经济数据库，可以查所有公司公开的财务数据什么的，金融终端，一般机构都有。我这次写报告，就是用我朋友公司的数据库。
　　我：一年多少钱。

　　Joel：一年上百万。
　　我觉得有点贵，舍不得钱，正想理由拒绝呢，Joel察言观色自己说了：算了别买了，意思不大，咱们没那么多业务量。需要什么数据，我让我朋友在他们公司帮着跑跑就完了。
　　这我就不得不拍板了：去某国出差的事我跟张总商量一下，刚才没直接答复你的原因是，我记得这个通信网络是在建设中，如果是建设中的话，咱们没有人家的配合，也不好进场做评估。偷偷去看一眼，未必能看得准，你说呢？
　　Joel：说的也是，我再看看资料。
　　【23】这也行啊？！
　　Joel一走，我三步并作两步回了办公室，在goolge里按Joel说的搜了一遍，果然没有让人定心的收获。我不甘心，换成西班牙语、俄语和东南亚小语种又想尽方法搜了一遍，这次索性颗粒无收。
　　我气得扔了鼠标。想了想，打电话给麦韦和岳迁叫他们过来一趟。
　　关上门如此这般把事情经过一说，他们俩都面色凝重起来。
　　岳迁：那你有个基本判断没有？
　　我：我觉得可能有诈，但又有点不甘心。

　　麦韦：不甘心什么？
　　我：阵仗挺大，又有顶级机构加持，这要是骗子有点玄乎啊。
　　麦韦：哪个骗子没人加持？没人加持的是摆地摊算命的。
　　我：你们俩觉得这个是夸大还是欺诈？
　　麦韦先说话：这哪说的好。
　　岳迁：管它是不是骗子，有疑心就别碰——这个准没错儿。
　　我：那你们觉得哪儿最假？我应该从哪入手识别？还是说网上没消息就可以盖章是假货了？

　　麦韦：我觉得那个签军方合同最假。
　　岳迁：我也觉得是……
　　我错愕了：这个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我觉得他们只是海外没合同，国内难道也没合同？这可是军队，国家权力机关啊。
　　岳迁说：什么将军这个太假了，简直就是演戏。
　　我：为什么你们会觉得这个有问题？我觉得最大的问题还是财务数据吧？
　　麦韦：财务数据掺水那事就别提了，掺水很正常，国内都这样，比如怎么计提成本，怎么进行收入的确认，还有虚构合同、扩大合同金额、提前确认收入之类，只要别太过分，机构都能理解。可是当着机构的面，安排一出签合同，还来个将军盖章，这也太……怎么说呢？
　　岳迁：太刻意了。
　　麦韦：对，就是太刻意了。

　　我：也许人家就是刻意加强机构的信任呢？
　　他们俩互相看了一眼，不说话了。
　　过了半天，岳迁问我：你在美国碰见过类似的吗？融资会当天还安排合同签署仪式？
　　我：怎么说呢，确实没有这样的，正常经营的公司都会把这些大事排开，不会挤在一天。
　　麦韦：所以你也觉得他们不是“正常经营”的公司？
　　我：我没想到你们俩的关注点竟然是这个合同。
　　岳迁：这么说吧，如果这个合同是假的，那你觉得他们的业绩能有几分真？
　　我定了半天神，字斟句酌地回：如果这个合同是假的，他们就太没底线了，在这么多机构面前造这么大的假，那太可怕了……谁也别指望在一个骗子身上得着好儿，对吧？
　　岳迁：那我给你出个主意，你与其去调查这个合同，不如去调查那个将军，还省得走出国门呢。
　　我：将军怎么调查？找人？看谁认识总XX部？去问问合同的情况？
　　岳迁：瞧你这老实劲儿，这将军可能压根儿北影门口的群众演员。你要是证明没这将军，不就证明这合同是假的？合同是假的，那这公司就是骗子。
　　我：啊？将军假扮的？
　　岳迁：对啊，这有什么不可能的？
　　我三观都碎了：连将军都敢假扮？我以为假装签合同就是底线了，比如500万说5000万，或者根本不是签合同，就是签个意向之类的……哎呀我操，国内军队不是很厉害吗？冒充军队的人不怕被抓吗？
　　岳迁：你还别低估国内这造假水平！
　　麦韦：我觉得这个思路可以，那怎么查那个将军啊？
　　岳迁：去总XX部打听一下？麦总，你人脉这么广，一定能打听到。
　　麦韦无语地看着岳迁：你倒是张嘴就给我派活儿？
　　岳迁：能力越强责任越大嘛。
　　我：麦韦，你能找着军队的人吗？
　　麦韦：我操，你们以为我是神啊……我问问我老婆。
　　麦韦拿起手机给方澄打电话：唉老婆，方便吗？万理遇上这么一个事BLABLA
　　过会儿放下电话：方澄说她不认识军队的，但是她说可以上这个公司网站去看看他们有没有这条签合同的新闻，然后根据新闻里的线索去核实，比如把合影上的人跟国防部网站上的所有少将、中将、上将都对一遍。
　　岳迁：这个主意太好了！方处真是四两拨千斤！这公司有网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