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个角度说，岳迁早已越过了副总裁的界限，对内，他兼任老板的私人助理+老板的心理按摩师，对外，他兼任公司的公关主任和影子董事长。
　　我们三个人共居一室时，麦韦经常当着我的面吩咐岳迁做这个那个，有点急事还压不住火嚷嚷，拿着董事长的劲儿批评人家。一开始我都有些不习惯，觉得麦韦失礼的很，何况岳迁那么一个自我感觉良好的人。
　　岳迁大概也是不愿意这种情景落入我眼中吧？更何况，他还为这个工作做了很大外形上的改变，头发也剪了，胡子也剃了，卡地亚全摘了，顶着一分头，一周五天天天穿件特土的POLO衫，一脸职业的微微笑，情绪永远follow着老板。
　　但我很佩服岳迁，他能把这种事处理得很好，哪怕是表面的。
　　有一次麦韦对着他嚷嚷了一通，也不关办公室门，我在外面听的清楚，过会儿闪进岳迁办公室，他看我一眼。那是满含着恼火的一眼。
　　我：借我个计算器。
　　没有。
　　你个财务没有计算器？
　　我EXCEL十级，要什么计算器！

　　那我走了。
　　岳迁站起来拉住我，换了副笑脸：坐会儿，我这就给你找。
　　他拉开抽屉给我拿出一个计算器。
　　我主动说：麦韦这是躁狂症吗，看的我都想抽他了。
　　岳迁：他就是太焦虑，压力大。做个企业，难着呢。
　　我：行，你要是没事我也干活去了，我是怕你挂不住，过来慰问一下。
　　岳迁：没事儿，他也不是针对我，我不会往心里去。
　　——所以说，这样的岳迁，他跟我不再亲密我会理解，但他有事瞒着我，令我非常不快。除非真像麦韦说的，他深陷麻烦。
　　【21】卫总的苦恼
　　岳迁和老卫很快就来了。

　　俩人看上去神情自若，说是下午一起找人去了。
　　老卫参观了一下我的新房，邀请我一起去吃饭。
　　我们找了个串儿店，随便吃两口。
　　肯定要问他怎么回事。
　　卫格朗：应该没大事，就是例行检查的时候，发现有的发票抬头跟进口单据对不上，设备名字写的不准确。后来就封账了。
　　我：那跟公丨安丨没关系咯？
　　卫格朗：没有，就是跟海淀税务局有关系。
　　我：哦……除了这个没别的事吧？
　　卫格朗说：有啊，就是买票了呗，税务现在正查我到底买了多少呢。

　　我问他买了多少，他说了个数，我吓一跳：这么多？你都干嘛了？
　　卫格朗说：嗨，我这不算多。
　　我：你平时需要这么多吗？
　　卫格朗：需要啊。国内的事你不知道。比方我公司一共10个员工，每个员工月薪10000。如果按照《劳动合同法》，我就得按照10000给人家交社保，每个月公司光交社保，就得平均每人支出4000多，10个人就是四万多。但是如果跟员工说好了，只按月薪2000交社保呢？公司只要交600多，10个人6000多，4万多和6000多，这里外里差多少？所以，发薪水的时候账面都按2000发，剩下8000发现金。现金哪来？买假发票，用假发票置换出现金来。一个人置换8000，10个人8万，一年就是96万。还有其他呢？比如，刚才说的是工资，还有年底奖金呢？还有公司采购呢？比如图便宜，买的东西没票，是不是也得用假发票冲账？这么一说，每年现金缺口一百多万。你就得买一百多万的假发票。

　　原来是这样。我沉默了。

　　岳迁对我解释说：都这样。好多小公司就靠买票活着呢，如果按真实工资交社保，马上一点利润都没了，公司直接倒闭。
　　我：社保之类要占40%多，这企业负担也太重了……
　　卫：我也不是故意委屈大家伙儿，等公司起来了，这点钱负担的起。可是现阶段确实负担不起。
　　我：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卫：麦韦跟海淀X区长是MBA同学，让他帮我说说。
　　我：那你跟麦韦说了吗？
　　卫格朗一脸无奈：我最怕给麦韦打电话了，啥还没说他就能先数落我一顿……
　　我：他说你什么啊？
　　卫：这儿不对那儿有错呗，教我怎么做企业，一教能教半个钟头。
　　岳：你就跟他说，老大，您说的对！老大，我一定改！
　　卫：他说的是对，但是我不想改。
　　吃完饭岳迁送我回家，路上我埋怨他不跟我说实话。
　　岳：我这不是把老卫带来了让你随便问吗？
　　我：你跟我说句不就得了，我有那么好奇吗非得问这个给他添堵。
　　岳迁：人家公司财务上的事我能随便给人散去吗？
　　我：跟我说也叫“随便散”啊？
　　岳：你不算，我就是懒得跟你解释。总之你现在都知道了，就是这么回事。

　　我：用我干点什么吗？比如跟麦韦说说什么的？
　　岳：这事你搀和什么啊，我都不带去说的，让老卫自己说吧。咱们什么时候看家具去？明天下午，还是后天？
　　我：你走得开吗？麦韦不找你啊？
　　岳：那就过几天，等他出差的。

　　【22】分析师给我上了一课
　　那一阵我的心思还是在阳光公司上的。
　　项目情况已经通报给纽约，BOSS表扬我们动作快，让我们按工作流程，一步一步调研，已求稳妥。
　　张美和Joel去了趟阳光公司，对方也补充了财务数据。
　　我有些心急，某天，趁Joel在茶歇区喝咖啡，我假装偶遇，顺势坐他对面，问他进展。

　　我：未来几年现金流拿到了吗？怎么样？
　　Joel：嗨，万总，像未来几年现金流这种财务数据，按照公式算一算，俩钟头就能给你。问题是他敢给，你敢信吗？
　　我：啊？？
　　Joel：你看你看，我就知道说了有歧义。不是说他财务数据好公司就好，也不是说他财务数据不好公司就不好，这里头事儿太多了。我跟您说，关键是国内机构和海外机构，在衡量一个国内公司的价值时，有巨大的鸿沟。一句半句说不清，您日后慢慢体会吧。
　　我没吱声，感觉这个年轻人有点卖弄，回国几个月，经常有人向我强调国情、特色，我一概认为这是国内企业、同行缺乏国际经验和规则意识的“挟土自重”。中国有钱了，中国人民腰杆挺起来了，对于那一套可笑又可气的“国情”，也敢自信地到处贩卖了。虽然我已经通过麦韦公司的实际案例长了经验，能够时刻提醒自己“实事求是”，但对于一些明显违反社会规律的“国情”，我真是又气又叹。

　　我又问起对方前两轮的融资情况，Joel说大头是赵总所在那家机构，还有几家中等规模机构和PE。
　　我：那还挺硬的。
　　Joel：是……万总，你跟赵总很熟吗？
　　我：没有啊，刚认识，还是隔壁麦总介绍的。

　　Joel：哦，那也是刚认识？
　　我：对，比你早认识一个月吧。
　　Joel：赵总介绍的业务当然是不错，但是国内这些机构，也不能都信。要不咱们去实地考察一下吧。就去X国，这是他们最早中标的国家，运行的也最早。我去看看实际情况。
　　我：没问题，实地考察公司绝对鼓励。但是，你对已掌握的材料有什么疑问吗？考察方向怎么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