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

　　我像一只猫那样小心，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每时每刻都在提防着他。
　　直到，有一天我放学回家，见到一地的狼藉。
　　客厅中央，苏永志被打得头破血流，死狗一样地躺在地上。几个流里流气的混混儿，或坐在沙发上，或坐在椅子上，见我进来，齐齐看向我，眼神之中，有种那时的我说不出来的可怕东西。
　　周芸正跪在地上，抱着其中一个混混儿的腿，哭得鼻涕横流：“猛哥，求求你，放过我们家老苏吧！我们家老苏……”
　　那个非主流妆扮的猛哥，很不耐烦地一脚踹开周芸，朝她脸上啐了一口：“放过？敢摸我赵猛的女人，我不弄死他丫的，算他走运！”
　　他说完，就看向我，朝我招招手：“你过来。”
　　我身子一僵，吓得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周芸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像是抓住最后一根就命稻草一样，跑过来，紧紧攥住我的胳膊，死命地把我往屋里拉。
　　她边拉我，边说：“苏米，求你了，救救你爸。”
　　我？救苏永志？
　　我不知道要怎么做，周芸把我拉到赵猛面前。他忽然伸手在我胸前拧了一把，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又羞又怒又害怕，脸瞬间红透了。
　　“你干嘛？！”我嗓音很高，恶狠狠地瞪他。
　　赵猛哂笑：“小丫头发育得挺好呀，还是处丨女丨吗？”
　　周芸脸一白，赶紧说：“是、是，还是呢。”
　　赵猛咧开嘴角，很满意地笑：“那就好，现在好多有钱人都喜欢玩儿这种小女孩儿，不错不错，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周芸死死攥住我的手，生怕我跑了。
　　我俩，像是接圣旨一般，安静地等待赵猛发号施令。
　　他说：“今天晚上，就把她送红夜去。记住，你们欠我五十万，别想跑！”
　　说完，他又踢了一脚死狗一般的苏永志，然后，带着一帮小弟，哈哈大笑地走了。
　　这一刻，我好像用光了浑身的力气一样，僵直的身子瞬间垮掉，腿一轮，跌坐在地上。
　　后来，我才知道，苏永志在公交车上见到一个美女就起了色心，贴着人家，伸出了咸猪手。结果，谁能想到，那女人是赵猛的姘头。
　　摸一下，值五十万，真他吗贵！
　　苏永志连拉带拽地把我带进红夜时的情景，我一辈子也忘不掉。
　　他把我送进一个包房后，自己就退了出去。

　　包房里灯光昏暗，只有一道追光，打在我身上，让我很没有安全感。
　　一个擦脂抹粉的性感女人坐在沙发上，指着我说：“衣服脱了，给我看看。”
　　我脸红得发烫，颤着手，一件件剥掉身上的衣服，最后，连内衣也脱了个干净。一起脱掉的，还有我最后一丝尊严。
　　赤条条站在那光里，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女人走过来，在我身上随手摸了几把，问我：“还是处丨女丨吗？”
　　我点头，那会儿，我脑袋已经懵了，别人问什么，我就答什么，就像是猪圈里等待屠戮的猪一样，再也不去想该怎样抵抗。
　　女人一口烟喷在我脸上，说：“我这有只陪酒不卖身的A约，不过挣钱不多，你想签吗？”
　　我瞪大了眼睛，抬头去看她。
　　她的脸藏在烟雾之后，虚虚实实，妩媚性感。
　　那一天，我没能看清她的脸。
　　以至于，后来想要说谢谢，都不知道去找谁说。

　　之后的五年，我白天穿着校服去学校上课，晚上身着艳装在红夜陪酒。
　　我没有别人那么多的时间学习，所以，我上课的时候，比谁都认真听讲。我考上了海城最好的高中，用我在红夜挣的钱交了学费。
　　那会儿，苏桐已经开始混社会了，经常跟男生勾肩搭背，有一次，我见他走进同志酒吧。
　　自从我在红夜上班以后，苏永志经常会跑去接我下班。别人都以为我有个好爸爸，直到有一天，他把我堵在巷子里，撕烂了我的短裙。
　　他红着眼睛，像一头饥渴的野狼：“小米，你现在长得真带劲儿！爸爸知道，我家小米是个聪明孩子，肯定知道爸爸对你的心思，别再折磨爸爸了，好不好？！”
　　我吓得往后躲，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我随手抄起垃圾桶上的一个酒瓶，啪一声敲碎瓶底，指着他：“你滚开，我已经被你送进红夜当小姐了，你还想要我怎么样？！要是还敢逼我，我真会杀了你！”
　　苏永志完全不相信我会杀他，他嘴里不停地念着：“宝贝儿，心肝儿……”身体像鲶鱼一样贴了过来。
　　我一步步后退，他一步步逼近，直到，我的后背挤到了墙壁上。

　　苏永志笑得嘴角流涎，忙不迭地拉开自己的裤子拉链儿：“嘿嘿，小米，没处躲了吧。你都被苏桐干那么多回了，爸爸养你那么久，也该让爸爸尝尝味道了。”
　　他扑上来，我的手紧握着啤酒瓶，气得浑身颤抖，经过激烈的心理挣扎，终究还是丢了手里的酒瓶。为了这样的人，搭上自己的人生，太不值得。
　　他见我不动，以为我放弃了，高兴得不得了。像是瘾君子见到丨毒丨品一样，一副迫不及待的表情，伸手就撕烂我的裙子。
　　一股凉风从裙底蹿了上来，他赤着一双眼，肮脏的嘴唇要来亲我的嘴。
　　我拳头攥得咔咔响，猛地一拳打在他胸前，打得他猛地退后几步。

　　我小时候跟齐阳一起学过一点儿功夫，但是，自知身手一般，所以，平日里并不显现出来。只有别人都当我弱小的时候，我才有机会在危难中自救。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挤在墙根，倨傲地与他对峙。
　　我已经做好了要打一场硬架的准备，但是，他却站在那儿，久久未动，脸上的表情，慢慢凝结。
　　空间中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一瞬间静止。
　　直到，幽深的巷子里，突然爆发出一个女人呼天抢地的嚎哭声。
　　苏永志的身体直挺挺倒下，我这才看到，一个身材瘦小的女人鬼魅一般站在他身后。她手中的啤酒瓶，深深地剌进他的后脑勺。
　　周芸一边哭，一边蹲下去，抱着苏永志的身体，脸贴脸地摩挲，拳头雨点般砸在他胸前：“死鬼，你该死呀！儿子的女人，你怎么敢碰？！你该死……”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死人，我跑回红夜，蜷缩着腿坐在大厅里，一直发抖到天亮。
　　我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活人，却分不清自己是在人间还是身处地狱。
　　无边的冰寒将我笼罩，一直到周芸被丨警丨察带走，我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周芸一开始跟丨警丨察说，是我杀了苏永志。后来，丨警丨察查出了真相，她才嚎啕大哭着骂我是她们家的丧门星。
　　再后来，法院判了误杀罪，五年有期徒刑。
　　入狱时，她平静了许多，握着我的手，叮嘱我：“苏米，妈为了你才把你爸都给杀了，你一定要记得报恩呀!你一定要照顾好小桐，还要生个儿子，我们苏家不能断后呀！等妈出来，给你们带孩子，好不？算妈求你了，行不？”
　　我心里一片冰冷：“妈，苏桐有艾滋病，您不会不知道吧？”
　　这么多年，我第一次提“艾滋病”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