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调到文化馆后，春雪花就常常在上溪镇和象岭城之间来回跑。为了不给我造成坏影响，她总是在天黑时溜进我房里。

　　一天，她到象岭城时已是华灯初上。几个男女抱着服装跑来。一个女人经过她身边时，掉下一条裤子来，春雪花捡起喊她，女人仍然跑。春雪花就跟着她跑。跑进弄堂，女人回头看了一下，就站下来。春雪花给她裤子，问：
　　“你们为什么跑？”
　　女人说他们是在摆地摊，前面来了城管，如果被抓住了要罚款的。春雪花就问她一天平均大概能赚多少。女人说了个数字。春雪花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将抵她每月工资的三分之一！春雪花想：
　　“现在天下真的变了，赚钱也不是只能靠工资了，我何必被人挤压，何不辞了职来摆地摊，以后也不用上溪和象岭城之间来回跑，赚了钱就和葛明高高兴兴地结婚。”
　　日期：2015-11-20 19:22:40

　　她马上又觉得这只能是想想的事，不可能真正做起来。摆地摊毕竟不体面，而且，成为一名有地位的国家事业单位工作人员，她付出了多少代价！但是，自从有过摆地摊的念头后，春雪花感觉越来越不能在单位呆下去了，一有什么不如意的事，特别是受到领导的打压时，她就想到摆地摊。
　　这天，她又在单位受了气，见到我时小心翼翼地半吞半吐地把摆地摊的念头说了。不想我十分支持。我自己也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春雪花星期天跟着那个逃城管的女人到省城进了一点服装在象岭城街边试卖了一次。一天下来，利润能抵几天的工资。她还是个新手。她于是辞了职。辞职前，她偷偷哭了一场。
　　春雪花正式摆地摊的第一个顾客，竟是花阿姨。
　　这天，她刚在地上摊开一块布，把衣服放上，前面过来了石美丽和花阿姨。她们手里都提着一篮菜。她们都有一个女儿在象岭城工作，女儿都成了家。春雪花忙躲到身边的法国梧桐后。花阿姨眼尖，看到她的侧影扯着嗓子叫：
　　“春雪花──春雪花——”

　　日期：2015-11-20 19:55:19
　　春雪花只得转出来，装作突然发现似的说：
　　“你买菜？”
　　花阿姨站下来和春雪花谈天，石美丽站得稍远等着花阿姨。
　　一会儿，花阿姨看着摊上的黑色呢长裤，说：
　　“这裤倒不错！”

　　“你要买的话，我给你进价。”春雪花说。
　　她确实是想给花阿姨进价，但转而一想，少赚一点就是，就说了个优惠价。
　　花阿姨试穿了一下，高兴地付了钱。她又问春雪花生意好不好。春雪花高声说——是想让石美丽也听到：
　　“听说私人马上可以买房子了，照这样下去，不到三年，我可以买套房子了！”

　　花阿姨张大了嘴，石美丽张大了眼。她们走后，春雪花发起呆来。她赚了花阿姨的钱，感觉是把花阿姨衣袋里的钱偷到自己衣袋里一样。
　　“花阿姨以前帮我做过好几条丨内丨裤呢！”她想，但心里又反抗，“我做铁姑娘队长时，还买过棉袄送给五保护呢！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时代不同了。”
　　摆地摊最头痛的是逃城管。春雪花第一次逃城管就被抓。她抱着衣服逃向弄堂。弄堂窄得几乎只容身子通过，抱着的衣服左撞右碰，她被那人一把抓住后领，差点后仰跌倒。
　　日期：2015-11-20 22:25:04
　　“哈，问你自己喽。”
　　草莓说。
　　他没有想像中的凶巴巴。草莓接着说：
　　“给我。”
　　说着来抱服装，一只手从春雪花的胸口插下去，手背紧贴着她的丨乳丨房。春雪花的脸烧红起来。草莓又马上收回手说：
　　“去吧去吧，下次小心点。”
　　不久，春雪花在国庆节那天又被抓了。这次她向街上逃。追她的是一个帅气男青年。当她转弯到冷街时，他追上她，夺过她的衣服就走。
　　春雪花跟在后面。前次有幸被草莓放走，她心存侥幸，说：
　　“这位大哥，还我算了么。”
　　青年只管往前走。

　　春雪花心里发急，要是走到城心街，到了他同行那里，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她紧走几步，脸上堆花，说：
　　“你长得这样帅气，对象一定有了吧？要是没有，我给你介绍一个。”
　　日期：2015-11-21 06:22:17
　　青年狠狠地向她看来。春雪花迎着微微一笑。这一笑，像有一泓清水荡漾开来要把他淹没一样，他没力气一样慢下步子来。春雪花又笑着说：
　　“我们这样走着，人家还以为你是刁小三抢包裹呢！”
　　小伙子噗哧一声笑出来，显然是想到刁小三抢姑娘的包裹的情景：姑娘：“你怎么抢我的包裹？”刁小三：“抢包裹？我还要抢人呢！”他站下来，把衣服还给她，说：

　　“下次注意点。”　
　　大约一个礼拜后，春雪花又逃城管，又是向街上逃，一个城管追着她。听脚步声，他总是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她跑得快，他也跑得快，她慢下来，他也慢下来。到了一条冷街，他突然赶上，说：
　　“你站下来，我有话对你说！”
　　春雪花转头看时，不是别人，正是前次还了他服装的那个帅气青年。
　　她站住。他回头看了看，从裤袋里掏出一个火柴盒样大小的东西来，说：
　　“这个给你。”

　　他把东西塞到她手里。春雪花惘然看着他。青年说：
　　“你有了这个东西，以后就不会被抓住了。以后这个东西一响，你就按照上面的电话号码打电话给我，我会预先把我们的袭击检查时间告诉你。”
　　日期：2015-11-21 07:09:26
　　原来这青年是城管队队长。他见春雪花疑惑地扑闪着大眼睛，又说：
　　“我晓得你是从单位里出来的，很佩服你的勇气，又觉得你实在不容易，就决定做内奸照顾你。”
　　春雪花很感激，问：
　　“这个东西这样灵，叫什么？”
　　青年笑了几声，一本正经地说：

　　“这是从事谍报工作的专门工具，是挂在屁股上的，响起来又是‘屁屁屁’的，叫做‘放屁机’。”
　　“不挂在屁股上也会响吗？”
　　“也会响。”
　　城管队长又建议她到公丨安丨局买一辆处理的旧人力三轮车，说在三轮车上摆摊，她得到他的情报后撤退起来方便。
　　日期：2015-11-21 09:39:29

　　春雪花好几天没有来我了。午休时我去看望她。我骑车到城心街，看到春雪花正在三轮车上摆摊。春雪花看到我，责怪说：
　　“我同你说过，叫你不要来不要来——你这样盯牢我干什么！”
　　春雪花同我说过，说她摆摊的时候，我不要到摊位上去。理由是，我是事业单位的人，要是被文化馆的人看到，会影响我的形象，以为我在摆摊，在向钱看。那时候人们的观念还不开放，她说得在理，但是，她这天说出了“你这样盯牢我干什么”，令我生气，我觉得她原来是为了不让我盯牢她——女人说话露三分。这也让我警惕起来，以为她有秘密。我首先想到的是在她摆摊的时候会有什么男人来会她，同时以前别人对她的各种议论也争先恐后挤到了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