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生命。”嘉嘉没有等周小雅回答，她低声说，“生命就是他们共同拥有的价值，也是他们唯一值得让人产生谋杀动机的价值。”
　　周小雅惊奇地看着她。
　　日期：2014-10-22 16:02:50
　　“没错，就是生命。”嘉嘉说，她的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易擦觉的兴奋，“那么，又是什么样的一种价值会因为剥夺他们的生命而被凶手获得呢？这种价值不能用金钱衡量，因为他们没有钱；这种价值不能用亲情衡量，因为他们已经失去全部亲人的感情；这种价值和爱情无关，因为他们根本没有爱情；这种价值不能和仇恨抵消，因为他们不值得去恨。这会是一种什么价值呢？它和生命一样，很宝贵，也许是无价的，是社会正义吗？是良知吗？还是——”嘉嘉望着周小雅，说：“有一首关于生命的价值的诗，一首外国诗，很久以前的，但很多人都知道，这是一首作为诗歌来说很直白的作品，作为诗也许算不上好作品，但它的翻译版在中国一度非常流行，诗人叫斐多菲——”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周小雅轻声说。
　　“没错，就是自由。它和生命一样，是无价的，在特定的时候对于特定的人而言，它的价值超过生命。”嘉嘉说，“剥夺他们的生命，获得的是自由，这就是动机。”嘉嘉说，她的话很平静，但她的话里有一种使人无法抗拒的坚决。

　　周小雅看着嘉嘉，她对嘉嘉的表现一点都不奇怪，她知道她有着和常人不一样的奇特的思维方式，她不是第一次得出这样令人难以理解的结论，而这些匪夷所思的结论往往在事后被证明是正确的。
　　“看来我该祝贺你，你现在好像一个因恐惧而在黑暗中哭泣的人突然看见了一丝光亮。”周小雅说，她举起红酒朝嘉嘉晃了晃。
　　“谁说诗歌已经死亡，你不是正在作诗吗？”嘉嘉微笑着说。
　　日期：2014-10-23 10:01:52

　　“生命和自由。”莫非喃喃自语，“这太荒唐了。”
　　“你可以认为我的看法很荒唐，但这并不奇怪，自由本来就是人类追求的一种价值，既然如此，为此而杀人难道不符合逻辑吗。”
　　莫非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嘉嘉，好像在判断她的精神是否处于正常的状态。
　　“什么样的自由？我不想玩文字游戏，我想要确切的解释，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自由会促使人去剥夺他人的生命？”他说。
　　“人的很多思维是无法由他人来解释的，自由是人的心灵社会的一种感知，它本身也很难被解释。我无法保证我所理解的自由是不是和别人一样，也许有人认为，当法律对某些现象无能为力的时候他可以取代法律作出裁决并予以实施是一种自由；也许有人会认为他可以伤害他认为应当受到惩戒的人是一种自由；也许有人认为他可以任意伤害别人而不被发现是一种自由——或者，当你制定出一个计划，然后顺利地实施这个计划的时候，你其实也获得了一种自由。”

　　“你还是说服不了我，我不能根据你这些没有现实意义的推断来侦破案件。”
　　“怎么没有现实意义，查明凶手的动机难道没有现实意义？”
　　“真相是需要证据印证的，不是靠凭空想象，更不是模棱两可的一个名词。”莫非很想说，我的时间很宝贵，不能浪费在这些没有意义的猜测上，但他忍住了。
　　“我并没有仅凭想象，我作出结论是有依据的。”
　　“什么依据？”
　　“张文斌案你们在现场为什么没有找到任何凶手活动的痕迹？”嘉嘉问。
　　“我承认这是个问题，但这并非没有先例。”
　　“这不是先例问题，这是一个判断问题。”
　　“判断什么？”
　　“凶手的动机。”
　　“就是你说的剥夺别人的生命以获得自由——可这是一个荒唐的结论，你大可这么去想，可是我不能，我是一个肩负责任的公职人员，不是某个侦探小说俱乐部里的玩家。”
　　日期：2014-10-23 11:06:11
　　“你之所以觉得荒唐是因为你遇到的是荒唐的对手，他的真正目的并不是要谋杀某个人，而是通过谋杀获得自己内心的某种感受，这种感受在他看来是人生最大的价值。你们在谋杀现场——我认为有三个现场——没有找到任何和凶手有关的东西是因为他的目的并不是杀人，杀人仅仅是实现他目的的一个过程，他需要要通过这个过程获得他认可的价值，也就是某种自由。”
　　“我认为你说的这些已经超出荒唐的范畴了。”莫非说。
　　“但我知道我是正确的，你之所以不能理解是因为你遇到的这个人或者说这些人的行为超出了你的认知范围，但却真实存在。”嘉嘉看着莫非的眼光中流露出一丝稍纵即逝的责备的神请，但她依旧平静地说：“杀人只是他们整个计划的一个组成部分，甚至不是最主要的部分，凶手甚至并不在乎能否杀死对方，但他们却满足于追逐这些人在这个社会仅剩的价值——生命。对于狩猎爱好者来说，猎物的价值是什么？是社会正义吗？是财富吗？是良知吗？是爱情或亲情吗？都不是，诚如英国文学中那些司空见惯的场景，一个养尊处优的英国贵族眼里的一只鹿，它究竟有什么价值呢？它仅剩的价值就是它的生命，猎手享受的也这正是剥夺它的生命的乐趣。”

　　莫非没有说话，当他沉默的时候，往往就是需要你继续说下去。
　　日期：2014-10-23 15:00:43
　　嘉嘉端起一杯红茶，慢慢地喝了一口，继续说：“从人的心理来说，人类剥夺生命会得到什么？我们可以排除为了生存需要的那些活动，单纯地剥夺生命对于人类来说意味着对其他物种的统治。这种心态是根深蒂固的，一个小孩子喜欢捣毁一个蚂蚁窝，喜欢用火柴烧死昆虫。当他长大后，他就喜欢狩猎，那么，他获得了什么？统治一切的感觉，也就是一种自由，人类的终极自由就是为所欲为、统治一切，在极权统治者消失后，这种自由也已经消失，但人们可以在同动物的狩猎游戏中找回这种感觉。”

　　“你的想法总是那么奇特而又能自圆其说。”莫非说，他的语气中并没有否定的含义。
　　“人类可以自由地思考，但不能自由地行动，这是一种关于自由的底线，但这是哲学家或者文学家考虑的事情。”嘉嘉说，“抛开这些不谈，仅就猎手和猎物的区别而言，就在于猎手总能事先抓住猎物的弱点，他知道猎物喜欢什么，需要什么，什么时候出现，甚至可以安排它们在特定的时间地点出现，而猎物却永远不能揣摩到猎手的想法。这个不同决定了猎物永远都无法真正去抵抗猎手的猎杀，当一个人决定去谋杀另一个人而另一个人对此一无所知的时候，他们之间就成了猎物与猎手的关系。当然一个猎手与猎物的关系和一个普通谋杀案中凶手与被害人的关系还是有所不同。”

　　“什么不同，说说。”莫非说，他的口气变得缓和了很多。
　　日期：2014-10-23 15:48: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