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咱家人少，多个男人多份力量，对付二混子。”子豪说。
　　母亲一听，这子豪心里总想着对付二混子，就劝子豪别总想这事，人一辈子有很多大事要做，得往高想，往远看。要给石榴做个榜样，都好好读书，将来出息了给镇上的人看看。
　　子豪这才想想来：“对了，我给妹妹和干妈发消息！”
　　“发消息，怎么发消息？”母亲问。
　　“你看着。”子豪说着，就出了门，像一只狸猫，嗖嗖地爬上门前的老杏树尖上，将一块红布拴在树梢上，又嗖嗖地下来了。看着红布在风中飘扬，笑道：“一会儿，干妈就会带着石榴过来。”
　　“是信号啊？”母亲笑着问。
　　“对，我们的联络信号，红旗就是让她们过来，白旗就是有情况。”
　　“挂白旗，那不是投降了吗，日本人投降时就挂的白旗，你还记得吧？”母亲笑着说。
　　子豪乐着道：“妈，记得啊，我哪会投降啊。”
　　日期：2015-06-02 06:14:00
　　不一会儿，秋娥真的带着石榴顺着那条羊肠小路走过来，从北角门进来了。
　　石榴一见我母亲就哭了：“妈........”
　　其实，如果不是生活中发生了变故，如果是孟家团圆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也许，子豪和石榴不会这么依恋我母亲，毕竟不是他们的亲生母亲，可生活恰恰发生了灾难性的变故，在他们眼里，我母亲是他们唯一的亲人。
　　秋娥用袖口抺去眼泪，笑着道：“嫂子，几时来的？这天挺冷的，你身子不方便，还跑这么远的路，累着了，不得了。”
　　母亲道：“没事，我陪我姐姐上镇上看郎中，跟车来的。”

　　“快上炕上，地上凉。”
　　母亲坐上炕沿，道：“秋娥，你看，我们家出事，给你添麻烦，拖累你。还得给孟家伺候孩子，将来，子豪和石榴长大了，让他们孝心你，给你养老送终。”
　　秋娥一再说这两孩子是挺懂事的，不图养老，就是看着他们小小的年纪，孤单单的，没个大人照顾，揪心。
　　石榴让干妈和妈都上炕坐，说着，便从墙角拿来一个小口袋，里面是瓜籽，说是陈的，但没外味儿，挺好吃的。母亲这才想起，是从前留下的种子。
　　母亲，秋娥和石榴坐在炕上，围在一起，一边聊天一边吃瓜籽。
　　母亲第一次这么近的距离和秋娥坐在一起，过去三年，一直隔着一层窗户纸，是在农会的窗子里第一次见她的面孔，如果不是土改，不是孟士境死了，可能一直都是隔着一层窗户纸。
　　秋娥长得很好看，细眉细眼，皮肤白静，有江南女子的模样和味道。母亲问：“秋娥，听说话，你好像不是本地人。”
　　“嗯，山东。”
　　母亲摇头道：“也不像山东口音，像是南方人。”

　　“嗯，我是江南人，后到的山东，又来的东北。”
　　“哦，怎么来了这里，习惯吗？”
　　“早就习惯了。挺好的。”秋娥一点也没说出怎么来的这里，只回答了习惯不习惯的问题。
　　这时候，就听院子里一阵鸡飞狗跳声，秋娥喊：“子豪，干什么呢？”

　　原来，子豪在扑草屋门前的两只鸡。
　　那两只鸡在墙根的沙子里打抱儿晒太阳，又是伸腿，又是展翅，用嘴啄着自己的羽毛。看子豪来了，像是有了什么不祥的预感，便停下动作，仰着头，睁大眼睛看着子豪，一只腿还在空中举着。子豪猛一伸手，那鸡突然跳起来，惊叫着，扑闪着翅膀，跳上柴垛，又跳下去，拼命地叫着，向院子深处跑去。
　　鸡叫声惊动了刚刚回屋子的二混子，他警觉地出门来问：“谁？”
　　子豪灵机一动，骂道：“死鸡，你已经改了姓，还不本份，到我门前来做甚？”
　　二混子听了，没放声，就回屋去了。
　　屋子里的母亲听明白了子豪的意图，就喊：“豪儿，快回来。”子豪笑着回来道：“图谋未遂！”接着便哈哈大笑。

　　大家都跟着笑。
　　秋娥道：“让它们再活些天吧，估计也活不久了，早晚是二混子的盘中餐。咱不吃它，干妈家有鸡，晚上我给你们宰鸡，小鸡炖松树伞蘑菇，焖黄米干饭。过去吧，过去吧，现在就过去。”说着，大家下了地，出了门。
　　子豪锁上门，带着母亲和石榴，跟着干妈，出了北脚门，沿着那条小路向秋娥家走去。
　　日期：2015-06-03 17:53:00
　　第十九章
　　秋娥家院子里干净利落，东西摆放整齐。年近四十岁的男人穿戴整洁饱暖，坐在墙根一个木墩子上晒太阳。见我母亲来了，就笑着站起来道：“来客啦，来客啦，来客啦.......”一个劲地重复着。

　　秋娥道：“这是我男人，你还从没见过，就叫他于老呆。”
　　母亲和于老呆打招呼：“你好啊，老呆兄弟。”男人嘿嘿地对母亲笑着：“好，好，好。”子豪和石榴都上前用手掌轻拍老呆的脸：“老呆爹。”老呆幸福地答应着，接着还说：“来客了，来客了。”
　　秋娥把我母亲让进了屋子，道：“子豪，石榴，扶你妈上炕里坐，暖和，地上凉。”
　　母亲道：“没事的，不凉，不用扶，我自己上。”

　　子豪扶母亲上了炕，石榴拿来一个枕头让母亲躺下歇会儿，然后，两个人就出去帮助干娘干活了。
　　秋娥磨刀，烧水，道：“老呆，抓鸡，抓那只腿有毛病的。”
　　老呆答应：“好咧。”便高兴地满院子追那只腿有毛病的母鸡，子豪石榴也来帮忙，那鸡拼命地扑楞楞飞着，用一只脚跳着，怆惶逃命。
　　可最终还是在墙角被子豪抓住了，那鸡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宰割。
　　“老呆，还是你把腿吧，这事不能让孩子们做，万一鸡魂去阎王爷那儿告状，对孩子们不好。”秋娥说。
　　“那好，我把腿，我把腿。”老呆上前来用两手各扯一个鸡腿，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秋娥右手拿着菜刀，左手握两只鸡翅膀根，腾出拇指和中指捏着鸡冠子，用右手拇指和中指头唰唰揪去鸡下巴上的毛，说：“子豪，拿个小碗盛点清水。”

　　“好咧。”子豪盛来了一小碗水。
　　秋娥将鸡下巴对准盛着清水的小碗，用锋快的菜刀，在上面滋啦一下，鲜红的鸡血顿时涌出来，流进小碗的清水里，打着团，子豪用筷子搅着，很快散开。
　　“好了没，好了没？吓死我了。”老呆说。
　　“好咧，松手！”秋娥下令，老呆松了手，睁开眼睛。

　　秋娥将鸡扔出去好远，落在前面的地上。那鸡扑楞了一阵子，就伸腿了。
　　母亲听见了，就下地来，和秋娥一边说：“杀它干什么，留着春天是不是还能下个蛋什么的，随便吃点什么都行啊。”一边用脚将灶坑着出来的柴火向里踢一下。
　　秋娥道：“过日子，也不能光省着，大人孩子肚子里都没有什么油水，当吃，也得吃。春天，鸡趴窝，我就再孵两窝。老鸡不中用了，冬天干吃粮食。”
　　秋娥一边说着，一边将杀死的鸡捡回来扔在大盆里，用大水瓢盛来开水，浇上去，子豪帮着将那鸡来回翻，大家一齐下手，不一会儿，鸡就变露出白光光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