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坐的随意,手里还拎着壶酒,似在阖目小憩,又像是在听岸边传来的勾栏小曲,和那些温柔乡里姑娘们莺莺燕燕的欢声笑语。
“好可怕的杀机!”青年呢喃道。
橹工是个年逾花甲的老者,披蓑戴笠,打着一双赤脚,听闻杀机,不由一愣,四下张望瞧了一眼,只见岸边锣声不绝,青楼画舫里的姑娘们更是翘首连连,然后不明所以地问:“公子,这大好的日子,何来杀机啊?”
青年双眼一掀,眼尾翘起好似狐眸:“多少人十年寒窗苦读,只为今朝,虽不见血,论凶险却也不输那江湖上的刀光剑影。”
老叟还是不解。
青年随手掸了掸身上的雨沫,微笑道:“武夫所争,看似争的是武功秘籍、金钱美人,但归根结底不过是争名图利;而这些读书人也差不多,赢的人金榜题名,光宗耀祖,输的人名落孙山,就像是一场押注,有人赌光了一辈子,赌尽了所有,最后熬的皓首苍颜,又有几年好活啊。”
老叟听的一时语塞,但很快又讪笑道:“公子说笑了不是,这读书人再苦,总好过那江湖厮杀,动辄拔刀见血不是。”
青年扬扬眉,喝了一口酒,瞟了眼外面的风雨,只是轻轻一笑,并未回应。
老叟忽的似记起什么,看向青年的身旁,只见那里放着一个长条状的灰布包裹,像极了兵器,当即噤声,不再多说。
且说孤舟随浪又荡出一截,挤进一处停满了画舫楼船的河岸,青年方才起身,搁下几枚大子,将包裹夹在腋下,矮身快步钻进了雨中。
红楼。
这是个名字,只是一座楼船的名字,和金陵城内一众供男人消遣的去处没什么区别。
楼角红灯高挂,每每入夜,便会离岸而行,沿途接揽着客人。除了那些搔首弄姿挣着皮肉钱的风尘女子,上面还可以吟诗作对,谈论风雅,也可以有龌龊低俗,干一些见不得光的买卖;往来之人既有达官显贵,也有市井九流,既有江湖豪侠、白道掌门,也有邪魔外道,绿林好汉,总而言之,有钱就什么都有。
见青年冒雨而回,有些狼狈,不少趴在栏边翘首以盼的姑娘们顿时露出失望之色。
在这些人眼中,青年模样极是不错,而且谈吐也好,还薄有才名,写过几首小曲,往日没少走动亲近,大都盼着一朝得中,说不得借此能有脱离这勾栏瓦肆的机会。
可如今愿望落空,又都当机立断去盼另几位还未回还的读书人。
青年浑不在意,走的极快,来到了二楼的一处厢房。
窗外时已薄暮,烟雨朦胧,两岸陆陆续续点亮了诸多彩灯,映的河面都变了颜色,再配着雨中靡靡之音,还有一些所谓的大家、名妓的琴声曲声,顿时勾勒出一副鲜活的秦淮夜景。
青年长呼出一口气:“落榜了啊。”
且说青年是谁?
除了李暮蝉还能有谁。
对于这个结果他倒是不那么的意外,即便凭借“青龙会”的通天手腕可轻而易举的高中探花,李暮蝉也并没有那么做。
对他而言同样的一样东西,一件事情,自己达成、亲自取得,和别人施舍完全是两码事儿。
结果在李暮蝉看来不过是个为之努力的目地罢了,真正有价值的,是结果本身所带来的挑战性,更是在达成结果的一瞬间而产生的成就感,愉悦感,以及征服所带来的快感。
就好比一个人想要站到高处,首先就要吃苦流汗,虽然艰险,但当他立足顶峰,俯瞰群山的时候,他就会发现,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如今,距离当初在长安城聚首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
李暮蝉没有在落榜的问题上过于纠结,而是凝神打开了带回来的包袱。
里面原来是一幅画。
画中有山有水。山为峭拔高山,绝壁千仞,高耸入云,形似一口举世无双的神锋,奇幻瑰丽,气势磅礴;水为绿水,绕山而转,与世隔绝,不知深浅。
便在这高山绿水之间,还夹着一座矮山,背倚绝壁,面朝绿水。
而在那矮山之上,林木深处,隐隐约约坐落着一座恢宏大气的山庄。
画下一角还有一行字。
“四月初九……翠云峰下,绿水湖畔,神剑山庄三少爷谢晓峰……”仅仅是看到这几个字,李暮蝉握画的手已随之一紧,而最后的两字,更是令他神色生变,因为那是,“生擒!”
青龙会居然打算对神剑山庄动手?
李暮蝉眉头紧皱,如此行事,理由并不难猜,无非是大龙首有意用谢晓峰来牵制神剑山庄,甚至是控制。
更离奇的是,随着画卷打开,不过十几个呼吸,画上的一切居然尽数隐去,消失不见,徒留一副白纸画卷。
李暮蝉眼底泛着精光,这三个月他都快忘了自己是“青龙会”的七龙首了,除了读书就是练功,又好像那位大龙首将他忘记了似的,不想不动则已,一动惊人,居然打上了“神剑山庄”的主意。
对于此事他倒不觉惊慌,谢晓峰尚未长成,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去儿,此役真正的对手,应是“神剑山庄”所积攒的底蕴。
而且也绝不可能只让他一位龙首行事,必然还有高手前来。
“有意思了。”
寂静的夜色中,随着窗外的灯火越来越多,李暮蝉身前不知何时已摆放着两本书册,夜风拂进,两本秘籍簌簌颤动,书页翻卷,其上所绘就的人像已尽数鲜活,如要跃纸而出。
字迹光韵流转,人像随风变幻,只在李暮蝉幽暗的眼中,这一切种种逐渐汇聚出几个字来。
“天佛降魔掌!”
不光是掌法。
这“锁骨销魂天佛卷”内的画像看似邪异非常,但李暮蝉辅以“姹女迷魂大法”的诸多变化从旁印证,将这一百零八幅“天仙魔女”的画像逐一拆解,又逐一拼合后,居然从中分别得了三门非同小可的武功。
分别是一套高绝无双、旷古绝今的掌法“天佛降魔掌”,一套灵巧无比的身法,名为“无色无相身”,最后是一套变幻万端的步法“千幻飘香步”。
更奇的是,这掌法竟能以剑代之,握剑便是一套震古烁今的剑法,天佛降魔剑。
李暮蝉心觉震撼,除了这三门堪称武林绝响的绝学,书中暗藏的隐文更是堂皇大气,乃武林正宗的内功心法,为佛家无上法门。
“只眼郎君,果真惊才绝艳!”
这“只眼郎君”本是数百年前的一位不世奇人,只眼非是独眼,而是取“独具只眼”之意。据说此人貌比子都,曾为江湖第一美男子,性情乖张,非黑非白,行事亦正亦邪,又因武功高绝,故而横行天下,罕逢敌手。
但此时他尚未跻身绝顶,然武学天赋超绝,心性坚毅,已达不为外物所动的地步,且心气极高,欲跻身绝顶,后闭关苦悟,枯坐数个寒暑春秋,终是悟透内家妙谛,妙参天理,得悟绝顶奇功。
此诀一出,群魔大动,江湖上的黑道好手,邪道中人,魔道高手,尽皆闻风而至,意欲阻其功成。
不想只眼郎君竟孤身独斗群魔,杀的天昏地暗,血战七天七夜,败亡无数高手,眼看生死玄关将通,性命交修之际,不想魔道亦有奇人出手;一位习得《姹女迷魂大法》的魔女,此人貌若天仙,颠倒众生,交手间终是破了只眼郎君的心境,以致其功败垂成,走火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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