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宝生报到所里,所长还是那套说辞,要么就当成意外草草结案,要么就直接列为怪力乱神的悬案,每年天津卫几条河里死的人那么多,也不在乎多几个淹死鬼。
李秃子当时也在场帮腔,说百姓祭祀河龙王大摆道场,这个时候说没什么河妖水鬼,还要立案调查,不就是和老百姓对着干么,等于茅房里扔丨炸丨弹——激起民愤(粪)。高宝生虽然表面上答应所长,暗地里却同意韩大胆儿暗中调查,还让尤非私底下给他帮忙。
韩大胆儿知道前些天金汤桥淹水,有几个被水卷到河里的人,都被河水冲走了,有几具尸首到现在也没找到,只有前天海河边锅伙打架,牵出来的那具小孩儿的尸首,现在应该还在防疫院,要是不赶紧去一趟,等这孩子尸首家被大人领走,再查可就困难了,再说这孩子死的时间最短,说不准会在孩子尸首上找到什么线索。
韩大胆儿要去查水鬼案的线索,在所里不便明说,就说要去办点事儿,推上新买的自行车就要去防疫院。一出门见尤非正站在丨警丨察所门口等他,原来是高宝生让尤非协助他查案,于是就骑上车驮着尤非一道去了趟防疫院。
防疫院的老苏本就不是个活奋人,当年又受无妄之灾坐了好几年冤狱,性格越发孤僻怪异。就算是唯一谈得来的韩大胆儿,都没见过他露过笑模样,更何况是尤非。
尤非见老苏没给好脸,他这人处事圆滑知情识趣,也不跟老苏一般见识,让韩大胆儿独个儿跟他了解情况,自己则在防疫院后院,坐在半头砖上靠着墙根儿抽烟。
韩大胆儿这趟来得荒疏,怕来晚了小孩尸首被家人领走,那就什么线索也找不到了。路过西北角的时候,只买了包羊杂碎,和几个驴打滚。这驴打滚就是豆面糕,江米面卷豆馅儿,外面滚上一层豆面儿,就像小黑驴在地上打滚,滚了一身黄土名字十分传神。
老苏却道:
“不用每次来都带东西,你不嫌我这糟老头子厌弃,有这份心就够了!”
他也不用韩大胆儿张嘴,早就知道他的来意,说完就带着他去了停尸间。刚推开停尸间就有一股恶臭扑鼻而来,金汤桥淹死那小孩的尸首他刚验完,小孩儿尸首旁边还有两具成人尸首。
这两具尸首五官外突皮肤惨白,浑身肿胀像个皮球,而且奇臭无比。尸首旁边摆着一块撕裂的白胶皮手套,仔细一看原来竟然是一只完整的人手皮!
老苏道:
“运尸首来的丨警丨察,粗手粗脚的,连尸首的手皮都给拽下来了。”
韩大胆儿心中了然,这尸首应该是在水里泡得太久了,所以表皮已经和身体分离,稍一用力就能将手皮像手套一样拽脱,俗称“水手套”!
老苏道:
“这也是早上刚送来的,肺里和胃里都有积水,还有些泥沙水草,指甲缝里也有泥沙,是溺水身亡,已经泡了好几天了!”
韩大胆儿道:
“应该是前些天在金汤桥被水冲走淹死的吧!”
老苏平时说话眼皮都不抬,这时少有的抬头瞧了韩大胆儿一眼,问道:
“哦!你怎么知道的?”
韩大胆儿道:
“这不明摆着么,尸首是淹死的,前几天连着下暴雨,街面上都没什么人,不可能有人冒着雨游野泳,河上船只也都歇了几天,那些水上人家都水性精熟,哪有那么容易被淹死。只有金汤桥上有几个落水失踪的人,而且尸首一直没找到。这尸首不是我们所送来的,应该就不是在附近找到的,可能是被河水冲到了其他管片的河道里,我说的没错吧!”
老苏眼神肯定,微微点头道:
“不错!是在挂甲寺前那片河道发现的!俩都是住城里的,说是下雨那两天过金汤桥失踪的!”
韩大胆儿问道:
“确定是淹死的?”
老苏道:
“是淹死的没错!但尸首有些古怪!”
老苏道:
“这两具成人的尸首,腿上有些伤口,应该是被水流带着,在河里磕碰刮擦出来的!除此以外没有外伤!”
韩大胆儿走近观看两具尸首。尸首被泡得太久,已经开始腐败,恶臭弥散让人窒息。他接过老苏递给的姜片含在嘴里,但依然觉得尸首奇臭无比。他强压着反胃感,检查尸首体表,果然见有不少刮擦伤痕,伤口不大,但奇怪的是,双腿的刮擦痕迹都是从下往上,一个方向的。
他再去检查另一具尸首,见小腿大腿擦伤和那具尸首也十分相似,刮擦伤都是从下向上的。于是便问老苏:
“您说尸首古怪,指的是这些擦伤么?”
老苏摇头道:
“不是,这两具成人尸首伤口很小都不是致命伤,而且在河里泡太久了,生前伤还是死后伤,不太好分辨!”
韩大胆儿指着那孩子尸首问道:
“您了说的是这孩子的尸首古怪?”
老苏点点头道:
“孩子后脑前额都有磕碰伤,但很轻不致命,甲缝里除了泥沙还有些青苔,而胃里和肺里都有水草泥沙,致死原因的确是溺毙。不过最奇怪的是这孩子两只脚踝上,都有被人抓住的痕迹,是生前留下的伤痕,只不过一深一浅,右脚抓痕明显浅很多!”
说着这手指给韩大胆儿看那抓痕。
小孩尸首被发现的时候,韩大胆儿正在北门外办案,所以当时并没看见这孩子的尸首,等他到了现场,孩子早被拉到防疫院了。此时老苏指给他看,果然见那孩子尸首的两个脚踝上,赫然印着一个紫黑,一个青黑的大巴掌印儿!
韩大胆看了小孩脚踝上的抓痕,对老苏问道:
“您了不会也相信海河里有水鬼拉脚吧?”
老苏叹了口气道:
“你才吃了几年的盐?这世上说不清的事儿多去了,有没有水鬼我不敢说,不过这孩子的确是被人抓住双脚,拖到河里淹死的。”
韩大胆儿又仔细观察了那抓痕,最后见三具尸首线索寥寥,除了一两个疑点,也找不到什么实质性证据,于是就问老苏留没留下,三具尸首胃里和肺里的积水样本。
虽然上头命令,不让小事化大,反正是淹死的,就按意外溺亡填写尸检验状,但老苏这人做事一向稳妥。况且那孩子双脚抓痕的确诡异,老苏生怕有什么疏漏,于是验尸时候早就留了样本,装在三个玻璃罐里。就算韩大胆儿不问,老苏也打算交给他,让他去验验。
韩大胆儿谢过老苏,带着样本和尤非一起离开了防疫院。这时已近中午,韩大胆儿想去找梅若鸿帮忙化验样本,就让尤非先回所里吃了午饭,下午再一道去淹死的孩子家里走访。
韩大胆儿带着样品往巴斯的化验所去,路过海河边三岔河口的时候,看见河边围着一大群人,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儿,就赶紧凑上前看看。
老天津人最好看热闹,为了看热闹家里多大的事儿都能给耽误了,马路上有个蹬鞋踩袜子口角两句的,都能围上一群人看热闹。韩大胆儿挤进人群,却见众人都一声不吭,直勾勾地看着河面,可河面却滔滔水流空无一物,连条过往的渔船都没有。韩大胆儿看了半天,也不知道大伙儿都在看嘛,于是转身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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