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庆自觉还住在青石胡同,天天让人家戳脊梁骨,实在是没劲,所以没俩月就卖了小院,搬到河北王串场去了。关大爷买了赵庆的小院儿,在东墙开了个门儿,俩院儿连到成一处,不过他可没闲着,买了小院儿之后就大兴土木四处挖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让赵庆的损招儿弄怕了,在院里设置消息埋伏机关陷阱呢。其实关大爷和赵庆一样,自打知道了这小院儿的底细之后,那是挑水的看大河——满眼全是钱。他俩院儿乱挖四处瞎刨,是一门儿心思找金银财宝呢!
关大爷之后怎么找财宝咱们撂下不提,单说韩大胆儿和尤非俩人。案子破了,虽然是人为的,但关大爷心里依旧不老踏实的,所以就想留俩人吃顿饭,借官衣镇宅能多待一会儿是一会儿。
韩大胆儿和尤非婉言推了关大爷这顿午饭。尤非穿过老城里鼓楼,先去了趟城里二所。毕竟这案子应该归二所管,事儿了了怎么也该和二所的人打声招呼。韩大胆儿想,到了二所正赶上饭口,不免和二所那帮老油条客套几句,说不定还得一块儿吃顿晌饭。他顶讨厌二所那帮假么三道的老油条,所以没跟着尤非一起去。
话说一连几天,天津卫连降暴雨,不少地方都被水患所累四处泡汤,街面上也少有的太平无事。不过好日子总有到头儿的时候,天上的阴云才散,太阳刚露个头,有些个地儿积水都还没退呢,地面上立刻就恢复了旧貌。
海河边几个穿绣花鞋的杂八地,挡在河边收钱,结果碰上个静海县的硬茬子,一动手差点出了人命,还牵出一宗奇案——盐官浮桥水鬼案。
时年间天津卫混混横行,混混不等同于帮会,这种人霸着地面称为锅伙,都自称耍巴人儿,老百姓管他们叫杂八地。杂八地过去指的是牌九里的牌点,牌九里有地杠,有天牌,地牌要是配杂八就是副好牌,后来说人用这词儿就变味儿了,专指那些无哩悠子穷横的主儿。
天津卫有几处锅伙,主要是盘踞在跟码头、跟仓储有关系的地方,像海河边、梁家嘴、邓家园、陈家沟子等地。当时还有句顺口溜叫:“陈家沟子娘娘庙,小船要五百,大船要一吊”指的就是这帮盘踞在此的锅伙,守着河边收保护费,讲究“白手拿鱼,平地抠饼”。这混混还有个讲究,前清那会儿,老混混大老爷们儿要穿绣花鞋,讲究的还得穿劝业场金久霞鞋店的绣花鞋。
梳着大辫子脚穿绣花鞋,这大辫子还不扔脖子后面去,大辫子捋到心口这,在前面耷拉着。还得头贴风流膏,就是手指肚那么大的膏药,太阳穴一边一个,鬓边还要插朵茉莉花。走路时候,左手扶着腰眼,右手提着衣襟,一瘸一拐地,拖拉着退走道。为嘛呢?因为这样显得身经百战,折过腿,躺下过,叠过,显得他老道,老经营。就这副稀奇古怪的鬼样子,从清末一直流传到民国,混混当这是一美,有面儿!
前些日子天津卫接连暴雨,街面上也太平了几天。这天好不容易才阴云尽散天色放晴,海河边的锅伙就出来活动,在过了盐关浮桥,不到金刚桥的旧三岔河口之处,拦着船,收下船钱,结果船上出来个年轻拳师。这拳师早年曾随津门霍大侠后人习武,练得一身好武艺,有三二十人近不得身的本事。
锅伙里一个身子虚的家伙,被这拳师一脚踹翻,身子腾空飞入河里。这家伙落汤鸡赛的从河里爬上来,不料裤腿儿忽然死沉,他趟着河泥把腿拽上来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只见裤腿上却挂着一团水草,水草缠住一个浑身惨白的死孩子!
天津卫老话讲,九河下梢天津卫,三道浮桥两道关,南门外是海光寺,北门外是北大关,南门里是教军场,鼓楼炮台造中央,三个垛子四尊炮,黄牌电车去海关。这三道浮桥就是盐关浮桥、钞关浮桥、西沽浮桥、两道关说的就是盐关和钞关。
钞关又叫北大关,是旧时收过往船只货物税款的关卡。钞关浮桥就在天津老城北门外南运河上,清末改建成了铁桥。
盐官浮桥位置在东门外,顺着水阁大街往前横跨海河。过去东门外渡口人特多,常有人掉到海河里,于是在此建了座浮桥。这桥很简陋,只是用十三条大船连接而成,上铺木板。因为在河岸有大量存盐的盐坨,盐官厅也设在这里,所以得名桥盐关浮桥。当初捐资建桥的人姓孟,于是还有个别名叫“孟公桥”。
1905年为了通电车,由中国和意、奥两国租界共同出资改建成铁桥,钢铁梁架中间车道铺设水泥,两边行人道铺设木质桥板。大桥采用电力可平转式开启,每日上午、下午各开启三次,以方便舟船通行,取“固若金汤”之意,名为金汤桥。铁桥落成为中国政府物业,由中方派巡捕管理,修缮费用由中方自筹、桥梁自修。
前些日子连降暴雨,海河涨水,连金汤桥都被水淹了,人们过桥都得小心趟着水过桥。接连有几个人过桥的时候被冲到河里,大风大雨的,冒个泡人转眼就不见了,一时之间不敢有人再从桥上过河。
昨天傍晚,有个家住海河边的孩子,六七岁大的年纪,见雨停了就在外面玩耍。虽然雨停了,可这海河水位依然高涨,金汤桥桥面还是淹在水里。天色将晚,又连日暴雨,周围也没什么人,根本没人注意这孩子上桥趟水玩儿,结果到了天黑,这孩子还没回家,家大人四处寻找,却踪迹不见,却不料今天,被摔进河里的混混,从水里带了上来。
消息传到孩子家里,家大人赶来一看果然不假,就声嘶力竭捶胸顿足地哭嚎,孩子亲娘哭得背过气去,全靠周围邻居连掐人中带拍后背,好顿窝巴才把人救过来。
这家还就这一个孩子,可死都死了能怎么办,天津卫河流坑洼众多,河边长大的孩子大多会水,炎炎夏日里,常有孩子们光着屁股在河里游野泳。哪年天津卫不得淹死个百八的,所以河里出现个把死孩子也是平常事。只不过有一节十分奇怪。
这孩子拖到岸上,肚腹鼓涨,口鼻冒水,浑身水草,皮肤苍白,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淹死的。可孩子的两个脚脖子,却分别有一个手掌抓痕,印成黑紫。老百姓迷信讲,这是被河中水鬼抓住双脚,拖进河里淹死的。
再加上之前在金汤桥,有几个汤水过桥落水失踪的,就有人说海河里有水鬼拿替身。没过两天,有一只往北京通县去的小船,就在快到三岔河口的地方突然帆船倾覆,船上七八人淹死了一半。
天津卫顿时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有的人信誓旦旦地说,前些日子看见个南方憋宝的,下河盗走了三岔河口下的分水剑。镇河的宝物没了,所以河中的水鬼河魃作怪,推翻船只,拉人下水拿了替身。有的人说是赤龙河里的赤蛟,借着暴雨游进海河吃人作怪,推翻船只拉人下河都是赤蛟作怪。
津门百姓人心惶惶,民间大办道场祭祀河龙王,祈求龙王显灵擒拿水鬼,捉拿赤蛟。虽然民间祭祀闹得很凶,可韩大胆儿对此却不屑一顾。他不信什么鬼神之说,觉得事有蹊跷。自打之前膀大力的案子破了,揭出三阳教来,他心里就总怕这邪教会在津门有所图谋,不由自主地就把案子往三阳教头上联系,于是向高宝生提议应严查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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