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侃侃明朝之江南繁荣和商业化》
第9节

作者: 俗人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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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述的例子都充分说明了,明清中国的劳动力在市场机制的牵引下,向资本密集的城市转移,而且数量巨大。
  日期:2021-09-07 11:4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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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市镇上各种作坊林立,机坊、炼坊、染坊、踹坊都需要大量有一技之长的雇佣工人,于是劳动力市场应运而生。
  乾隆《吴江县志》卷下风俗,谈及绫绸业的发展时,回顾道:明代成化、弘治(1465~1505年)以后,“土人(引者按:指吴江本地人)亦有精其业者,相沿成俗。于是,盛泽、黄溪四五十里间,居民尽逐绫绸之利,有力者雇人织挽。”
  盛泽镇上机坊老板雇佣的“佣织”,有机工(操作织机的工人)、曳花(在提花织机的高架上“提花”的工人)等,人数多达几千人。乾隆《盛湖志》卷下风俗称:“中元夜,四乡佣织多人及俗称曳花者约数千人,汇集东庙升明桥,赌唱山歌,编成新调,喧阗达旦”。除了受雇于机坊的机工、曳花数千人,还有加工丝绸的炼坊、染坊、踹坊的工人,人数有多少呢?据沈云《盛湖杂录》说,清末时“凡炼绸之坊十余,染坊三十余,踹轴等坊亦如之,业此者近千人”。盛泽镇(包括四乡)鼎盛时期拥有人家万户,其中机工、曳花有数千人,炼坊、染坊、踹坊等的雇佣工人又有近千人,几乎可以说至少有一半人家以此为生,盛泽镇有一个庞大的雇佣工人群体,是毋庸置疑的。

  庞大的雇佣工人群体,构成了劳动力市场。盛泽镇附近的黄溪市,丝织机坊“雇人织挽”,闲时解雇,忙时雇佣,因此有了如同其他商品市场一样的劳动力市场。等待雇佣的工人,每天清晨聚集于固定的地点——长春桥、泰安桥的桥堍,等待雇主召唤。道光《黄溪志》卷一风俗说:“以待人雇织,名曰‘走桥’,又曰‘找做’”。这些等待雇佣的工人都有一技之长,在丝绸生意兴隆时,老板为了笼络工人,往往百般迁就:“每逢节候,肴馔必更丰焉”,工人“或食无兼味,辄去而他适”。一到生意清淡季节,老板便辞退工人,这些工人因“无人雇织”,往往沦为乞丐,“沿途求乞以为常”。这些工人显然是早期的无产者,而那些雇主则是早期的资产者。

  另一个丝绸生产与交易中心濮院镇的情况也是如此。每天都有大批工人聚集在劳动力市场——太平桥头的太平巷,等待雇佣。这些人都有一技之长。嘉庆《濮院琐志》卷一机杼说,这些工人或“人兼数事”,或“专习一业”,“衣于是,食于是,尽其力而终身”,是终身的雇佣工人。关于劳动力市场,该书写道:“织工、曳工或遇无主,每早各向通衢分立,织工立于左,曳工立于右。来雇者一目了然,谓之‘巷上’”。嘉庆《濮川所闻记》卷二坊巷夜写道:“太平巷,本福善寺,西出正道。阖镇织工、曳工,每晨集此以待雇”。

  棉布业市镇也有数量可观的雇佣工人群体。与朱泾镇齐名的枫泾镇就是一个典型。光绪《枫泾小志》卷十拾遗引吴遇坤《天咫录》:“康熙中,里中多布局,局中多雇染匠、砑匠,皆江宁人,往来成群”。染坊、踹坊雇佣的染匠、砑匠数量巨大,以致“往来成群”,经常与镇民发生冲突。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终于酿成一桩大案。该书写道:“(染匠、砑匠)扰害闾里,民受其累,积愤不可遏,纠众敛巨资,闭里门、水栅,设计愤杀数百人……后死者家属数百人,各以白布缚首,持械复仇”。你看,被镇民“设计愤杀”的染匠、砑匠竟有数百人之多,家属数百人上街复仇,可见枫泾镇雇佣工人群体决不是一个小数目,光死者就有数百人,可以推测全部雇佣工人必定是它的数倍,可能有几千人也未可知。

  江南市镇作为一个工商业中心,其人口结构不同于乡村,号称“工贾艺术杂处”,即以工商业为主,各行各业各色人等杂处之地。在市镇上,最有势力的是那些牙行——花行(棉花牙行)、布行、丝行、绸行、米行等,以及仰食于牙行的领投业(领头业,中介掮客),脚行脚夫(搬运业),还有从事打行(打降)、白赖(白拉)的市井流氓。其次就是沿着大街小巷开设的数以百计的各行各业的店铺,他们与牙行一起形成由老板与伙计组成的商人群体,即所谓坐贾。此外还有行商,即从全国各地来此贩买丝绸、棉布、粮食等商品的客商,以及由他们组成的商帮与会馆聚集起来的商人群体。再次是各种作坊——机坊、炼坊、染坊、踹坊以及其他手工业作坊,由作坊主与雇工构成的工人群体。当然也有聚居于此的士大夫,以及市镇周边的亦工亦农的农业人口。

  市镇人口结构的最大特点,就是工商业人口比重的增大。例如濮院镇,几乎全镇居民都从事丝织业,工商业人口占有绝对优势。乾隆时人杨树本在《濮院琐志》卷一机杼中说:“他邑之织多散居,濮院之织聚一镇,比户织作”。所谓“比户织作”,就是家家户户都在从事丝织业。这可以从沈廷瑞《东畲杂记》得到印证:“(濮院镇)机户自镇及乡,北至陡门,东至泰石桥,南至清泰桥,西至永新巷,皆务于织”。你看,全镇从东到西,从南到北,都在从事丝织业,务工人数之多,可想而知。至于商业,镇上牙行有绸行、丝行、桑叶行、菸叶行、六陈行(粮食牙行)、麻皮行等。还有各种商店,据民国时期的统计,洋广杂货2家,水果行2家,米行2家,黄麻号2家,酱园1家,茧厂1家,小米店7家,茶馆15家,酒店6家,川酱店3家,饭店8家,铁店3家,糖果店3家,以及棺材店、旅馆、腌腊店等,从业人员应该不是一个小数目。如果加上加工丝绸的炼坊、染坊、踹坊,按《濮川所闻记》所说“每坊佣者数十人”的标准来推算,雇工人数不是一个小数目。

  盛泽镇的情况就更加明显了。前面已经提及,盛泽镇上受雇于机坊、炼坊、染坊、踹坊的工人达到几千人之多。这是工业人口,那么商业人口有多少呢?商业人口业也不在少数。据1946年的统计,全镇商店五六百家,他们是棉布业25家,南北货业21家,丝商业62家,新药商业12家,酒酱商业34家,米粮商业44家,绸布新衣商业10家,百货商业15家,鲜肉商业20家,腌腊商业18家,面饭菜馆商业38家,国药商业13家,旅馆商业15家,茶叶商业7家,桐油瓷席商业16家,烟纸蜡烛商业51家,绸商业89家,绸领业68家,肥料商业21家等。这五六百家商业字号的店主与伙计加在一起,说它数以千计,肯定不是夸张。因此,工商业人口在全镇总人口中占据大多数,是不成问题的。

  日期:2021-09-08 18:1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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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清时代的地方志缺少关于人口统计数字,尤其是关于人口的职业分布的统计数字,难以量化分析。嘉庆《珠里小志》似乎是个例外,在它的卷二户口一栏,有朱家角镇人口分类统计,除了户数(1502户)、口数(5937口)以外,把人口分成:男口、女口、幼童口、幼女口、店伙口、雇工口、奴仆口、婢女口、僧口、道士口、女尼口等。其中店伙口267,雇工口99,是最值得注意的,表明在这个镇上,工商业人口中最底层的人数有366人。可惜的是,它没有统计开设牙行、店铺、作坊的人口数,以及从事棉纺织业的人口数,因此仍然无法估计工商业人口的比重。我们不得不寻求民国时期的人口统计数字,来弥补这一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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