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焕之孤城》
第59节

作者: 雪白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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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奇闻轶事,虽然来自野史,却也很有意思的——”程本直滔滔不绝说起来:“隆庆朝,张居正开始崛起,到了万历朝,便一鸣惊人。他为万历朝的一度辉煌立下了不朽的功绩,更是常常为人们所称道,且被称为一代名相。可有谁知道,在他崛起与一鸣惊人的年复一年里,也有不少让他自己蒙羞、更让许多推崇他的人们尴尬的故事。比如,为了抓权,他不惜与太监交结:先是暗中与太监李芳谋划,赶走了首辅李春芳、次辅陈以勤和辅臣赵贞吉等;接着又勾结太监冯保,将矛头指向新进首辅高拱,他们向皇太后打小报告,以激其对高拱之怒,终于如愿以偿;为了提防高拱东山再起,他们甚至不择手段诬陷高拱,说他就是潜入皇宫的刺客的主使人,欲置之于死地。如此不择手段,正是小人所为呀!


第114章 程本直二见袁崇焕(二)

  “又比如,为了巩固到了手的权力,经常标榜自己乃磊落奇伟之士的他竟然肉麻地将十来岁的小皇帝比喻为父。虽说臣下向皇上献媚奉承不可避免,但如他之所为,也太不自重自爱了。而对臣僚,他却又是一副面孔:专横跋扈、为所欲为。即如整肃贪污,他可以用霹雳手段整肃他人,而他自己却又极端腐化贪婪,且不说他在北京和江陵的两处府第富丽堂皇,单说他存于某地的白银就有三十万两;在其死后,冯保一次即向其家索金三万两、银十万两——正所谓‘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然而,这只是一种病态的猖狂,到头来能有好下场么?果然,当他一死,他所努力的一切便都化为乌有,他自己呢,也很快从颠峰跌到了深渊里!

  “张居正死时还不到五十七岁,人们都知道他是病死的,却很少知道:这位道貌岸然的内阁首辅竟是因为迷恋女色、天天离不开春药而致病而最终送了命的!说到女色和春药,这就要说到戚继光了——戚继光,屡建功勋的抗倭名将。而与‘名将’并驾齐驱的,则是他比别人更能向张居正自称‘门下走狗小的戚某’。这‘走狗’之称又是他经常送银子、美人和春药给张居正才换到的,由此,他换到了张居正对他的宠信和支持,又换到了蓟州总兵这一要职,也换到了他十六年镇守蓟州的巨大成功。然而张居正一死,他就走上了英雄末路,同样也跌进了凄冷的深渊。直到死,他也未能再爬起来。”

  程本直说完这些,看了袁崇焕一眼,又补了一句:“每当与人说起张居正和戚继光这一相一将,程某便有一种痛惜之感——大人以为然否?”
  袁崇焕淡而言之道:“痛惜归痛惜,可他们毕竟都成功了,干成了一番大事业呀……”
  程本直接道:“可他们成功得不光彩呀!一代名相张居正,如果没有了不择手段,则将一事无成;而一代名将戚继光,如果没有了银子没有了美人没有了春药,也就不会有他那威名四扬的辉煌。大人,若问:人有病,天知否?——程某答曰:知道,天知道!一个人如果到了不择手段才能成功的地步、到了没有银子没有美人没有春药也就难得成功的地步,上天还能给它多少喘息的时间?”

  袁崇焕倒很平静:“有答案吗?”
  程本直道:“大人,应该说,张居正、戚继光的悲剧已经给出了回答。”
  袁崇焕依旧很平静:“言之有理——程秀才的意思我明白。但问秀才:这世上有没有万不得已的违心之言与行?”
  程本直不假思索,当即答道:“有!大人,而且为数不少!不过追根溯源,又都是朝廷之病了。所以,倘若有人再问:朝廷有病,天亦知否?——程某答曰:知道,天也知道!一个朝代到了通行不择手段才能成功的地步、到了通行没有银子没有美人没有春药也就难得成功的地步,上天又能给它多少喘息的时间?程某不才,于此则不敢妄加猜测了。”

  袁崇焕慢慢站起,向前走了几步,车转身,道:“说得好!再问秀才:你以为我与魏忠贤有勾结么?”
  程本直回答很干脆:“非也。倘若程某有此成见,也就不会有宁远此行了。大人,程某方才所言,乃指大势。而此来批评大人者,也仅只是建祠之非——以大人之刚正不阿,程某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然而又不得不想信——大人此举,虽然并非说明与阉宦有勾结,但也是大错特错了哇! ”
  袁崇焕情绪有些激动:“上疏请为魏忠贤建祠,这……原本也是出于无奈——个中苦楚,唯有自知啊 。”
  程本直正色道:“程某这些日子也听说一二。可是,尽管大人出于无奈,尽管大人言也违心、行也违心,尽管大人一拖再拖至今在宁前还没有动工,但无论如何——大人于此也将遗羞于世,而且无疑给世人给后人留下了又一个以谄谀求一逞的恶劣例子。程某为大人此举感到痛心! ”
  袁崇焕慢慢地又恢复了平静:“扪心自问,我也感到痛心!其实,我何尝不知道我之所错,而且错不在小 。无论什么理由,也都能以遮羞掩丑——正因为如此,我也就一直拖而未建,今后也不会再建了——可是,疏文白纸黑字在彼,我之气节已失,万难挽回了……”

  程本直起身,向袁崇焕拱手致意:“大人功不独揽、过不推诿、知错认错、光明磊落,更值得程某敬佩! ”
  袁崇焕却连连摆手:“于心有愧,莫提,莫提了! ”
  程本直要走了,袁崇焕执意送他到大门口,又看着他骑上马背,这才挥手道:“一路顺风……”
  对袁崇焕深怀敬意的程本直在马上频频抱拳施礼,道:“大人请自珍重,程某告辞了——后会有期! ”

第115章 收拾袁崇焕的火候到了

  七月骄阳似火,烤得地皮发烫,烤得人烦躁难受。
  然而,魏忠贤的心里却惬意无比:入夏至今几个来月的时间里,各地建祠的喜讯一件接一件地传来,连宁、锦大战方炽之时也不曾停歇……每次听李永贞读着“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喜报,魏忠贤心里都是美滋滋的。他微微闭着眼睛,细细地品味着也比较着,不曾漏掉一句阿谀奉承之词。
  然而在高兴之余,他偶尔也有皱眉头的时候。
  一边读着喜报一边察颜观色的李永贞知道,这是因为宁、前没有喜报送来的缘故:自从四月七日收到袁崇焕请建生祠的奏折之后,魏忠贤就一直盼着宁前为他建祠的喜报。这可是有特别意义的喜报啊!
  但是,整整等了一个四月,喜报没有来;到了五月,鞑子来犯,自然不会建生祠了,那就盼着六月吧;谁知又等了一个六月,喜报仍然没有影;这已经跨进七月了,还是没有一点点的喜气——能不让九千岁着急吗?

  魏忠贤岂只是着急,他早就不耐烦了。这也是他要毕自肃将朝廷所谓“暮气难鼓”的严厉批评传话给袁崇焕的原由。惹恼了九千岁,还能有个好?
  李永贞心里这么想着,又时时注意着魏忠贤的脸色:九千岁有话要问,他还得及时答言呐!
  这不?李永贞刚刚读完陕西巡按送来的建祠喜报,魏忠贤就急急开了口:“永贞哪,怎么不见宁远那个袁蛮子的消息?不会是漏掉了吧?”
  李永贞马上答道:“魏爷,不会漏掉,绝对不会的!每次的喜报,都是小人亲自签收保存并呈送给爷,不曾漏掉一件……”
  魏忠贤又问:“那……那刘应坤、纪用这两个没用的东西也没有来信?”

  李永贞又连忙回答:“他们倒是来信报告过——总共有两次,每次都说催了,可那个袁……袁蛮子一直在拖,没给他们个肯定的回复。所以……所以小人也就没有向爷禀报……”
  魏忠贤徒然脸色一变:“这还得了!这个广东蛮子还想戏耍咱家不成?这不是反了天啦?”
  李永贞小心应道:“魏爷说的是,这蛮子真不象话!要不这样,爷,小人再催刘应坤和纪用他们一次……”
  魏忠贤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一来一回走了两趟,瞪大了两眼断然说道:“不用啦!永贞。你去给咱家找几个人,要他们再行弹劾这个广东蛮子——哦,你不是跟咱家说过与鞑子议和之事,要找个‘替罪羊’么?那好,这广东蛮子就是一个!还有,你还要准备好在那些奏折上对他的批语。”
  李永贞附首道:“是,魏爷。小人这就去了。”

  魏忠贤一挥手:“去吧,要快! ”
  九千岁交办的事,李永贞从来都没有怠慢过耽误过。这一次则更快,当天他就全都筹划妥贴了——就在他的门下,招之即来者大有人在、不招上门者为数也不少,一个个点头哈腰,都争先恐后地表示愿为九千岁效犬马之劳,心里头还为有此立功机会而沾沾自喜呢:袁崇焕这个蛮子得罪了九千岁,我们不就又有了向九千岁表忠心献孝心立功邀宠的机会啦!

  果然,第二天就有御史袁宏勋抢先跳出来,首先上疏弹劾袁崇焕,仍然以袁崇焕与皇太极议和为靶子,并借称赞王之臣的反对议和而极力贬低袁崇焕,措辞虽委婉而用心极险恶。
  紧随其后,又有御史曹永祚的弹劾奏折,入人于罪更为老道,他干脆挑明:因为袁崇焕的议和才导致虏犯锦州,请朝廷速逮袁崇焕问罪。
  御史高捷更是不甘落后,将他那能踢善咬的能耐发挥到了极至——他的弹劾最为激烈,口诛笔伐,大有不杀袁崇焕不足以平人心之势……
  魏忠贤吩咐李永贞早就准备好的批语,自然全都用上了——
  在袁宏勋奏折上的批语是:“……袁崇焕谈款之时,实以款外作用望之,然未尝不屡致叮咛。可今奴东西并犯,并未见作用何存。”
  在曹永祚奏折上的批语,就是早在六月间就已经广为散布出去了的:“宁锦之捷,本为厂臣殚心筹画,袁崇焕何功之有?不援锦州,暮气难鼓,物议滋至,愤愤不平。”
  而在高捷奏折上的批语更是尖刻:“袁崇焕轻遣李僧,动出非常,却又茫无实效。不援锦州,示怯示弱,几乎酿成大祸。人皆言道:是可忍,孰不可忍?”

  有高捷、袁宏勋、曹永祚这么些人站出来又踢又咬,魏忠贤甭提多高兴了——“李永贞这小子,办事不赖呀! ”
  下一步,他知道又该他的干儿义孙们出力了。
  崔呈秀为首的“五虎”、田尔耕为首的“五彪”、周应秋为首的“十狗”以及“十孩儿”“四十孙”等也都一涌而上,群起弹劾袁崇焕。
  新一轮倒袁的攻击立时就达到了最高丨潮丨……
  魏忠贤奸笑着:收拾袁崇焕的火候到了。
  他找来李永贞,问:“那个广东蛮子撑不住了吧?”
  李永贞何等精明之人,随即回答:“魏爷,他已经把乞休疏呈上来了。”

  “带来了吗?”
  “带来了,魏爷。”
  “念来听听,看这小子都说了些啥?”
  李永贞从从容容地从袖里取出,轻咳一声,尖尖的嗓音便在厅堂里响了起来:
  臣以一介草茅,遭遇圣明,拔之邑令之中,与之以

  兵戎之寄。六年于兹,疆土未复,爵阶日增,虚冒为愧。
  去春一守,今夏一战,虽少效犬马微劳,然皆同事内外
  文武诸臣之力。臣碌碌其中,方欲再竖尺寸,以报皇上
  之知遇。而福过灾生,自春月以迄于今,无日不病,前
  疏已控。只缘边方有警,勉强支持。今事平而病愈不可

  支。泻痢交作,饮食断绝。延医诊视,皆谓:“积劳血
  耗,脾胃干焦。若不及早谢事调理,入秋肺金泄尽,脾
  土之气,必无起理。”念臣报主情深,即身殉于辽职也,
  敢爱其生,何忍言病?但病不可痊,又不速毙。以不倒
  不活之身,废时误事。今兵威稍振,亦当防敌再举,且
  言取我之禾,七月初即至。为战为守,战则死战,守则

  死守。十分强有力尚不足以支,况臣病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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