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焕之孤城》
第47节

作者: 雪白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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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七日,四大贝勒决定:“速回盛京! ”
  返回盛京的途中,努尔哈赤时而昏睡,时而清醒——
  昏睡中的他总是回到了过去:祖、父留给他的十三副甲……古勒山之战……征哈达……出兵叶赫……立国大金……萨尔浒之战……迁都辽阳……也总是遇见故人:为他出生入死的五大臣额亦都、费英东、安费扬古、何和礼、扈尔汉,他对他们总是抱有感激之情……还有被他逼死的弟弟舒尔哈齐以及他的长子褚英,他在心底总是怀着对他们深深的愧疚,他多想对他们说:我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啊 ……

  醒来时,他尚且依稀记得梦中的事。他知道自己的时日无多,因此也就更加伤感,而背上频频发作的痈疽又一次让他昏了过去……他多想留住它们哪——可是,往事如烟,他想逮却逮不住 、想抓却抓不着,转瞬之间它们便已散去,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他再也寻不到了……
  到了后来,唯一离不开他的就只有宁远城头的大炮了——昏睡中,他常常还在宁远城西的那块高地上,满眼都是八旗子弟倒下的躯体和丢弃的刀枪……而醒来,嘴里还喃喃自语着:“宁远……蛮子……大炮……”
  炮伤可治,心病难医,努尔哈赤到死也没有走出宁远战败的阴影。
  “父汗不行了——”四大贝勒又作出了决定:“派人请大妃来吧! ”
  此时,大妃阿巴亥还在盛京等着大汗回宫,等着大汗给她写下手谕让多尔衮继承汗位:这还是好几年前大汗答应她的事,尽管后来又有《汗谕》,可他又想方没法给多尔衮兄弟三人每人划归一旗、让他们也进入八大贝勒之列,而只要有努尔哈赤撑腰,这大汗之位早晚还不是多尔衮的!
  大妃来到了船上,来到了努尔哈赤的身边。她泪流满面痛断肝肠地呼喊着她的大汗。可是,努尔哈赤已经说不出话了。清醒时的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大妃,无力地张着嘴,任凭泪水夺眶而出……

  死神已经来到了努尔哈赤身边——当努尔哈赤最后一次艰难地睁开眼睛,勉强看清了站在他的大妃身边的四大贝勒表情各异的脸。而在看到皇太极脸上还带着的一丝得意时,他不由心里一颤,便又昏迷了过去……
  天命十一年八月十一日未时,当船行至离盛京还有四十里地的瑗鸡堡的时候,努尔哈赤也走到了他人生之路的尽头——船舱中大妃阿巴亥那一声撕心裂肺般地呼喊明白无误地告诉人们:“大汗已经归天了! ”
  秋风瑟瑟,没有了任何知觉的努尔哈赤被抬回到盛京他的寝宫时已是深夜了。他一动不动地静静躺在那儿,脸上还带着深深的遗憾……
  次日清晨,皇太极当众宣读了一份大汗“遗嘱”。“遗嘱”里写道:
  大妃阿巴亥与庶妃德因泽殉葬。

  尽管阿巴亥不相信大汗有这样的“遗嘱”,尽管她一百个不愿意殉葬,尽管她的三个儿子阿济格、多尔衮、多铎哭天喊地要留下她这个额娘,但她终于还是随大汗去了——临走之前,她含着泪悄声告诉长子阿济格:“额娘走后,两个弟弟就要靠你多照顾了……”

第86章 吊丧

  天启六年九月,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
  收到沈阳“悦来酒楼”送来关于“沈阳城中盛传奴酋已死、四子与诸子争继未定”的消息已经好几天了,升任辽东巡抚的袁崇焕也已将此消息上报朝廷,可他心里却一直不踏实——登上宁远东门城楼,袁崇焕凭高远眺,远山、近水、村落、行人俱已尽收眼底,可是远在五六百里之外的沈阳城,却不是目力所能及,而其中的情势,更是难得弄清楚。

  “悦来酒楼能够接触到的只是一些小人物,要想打听得一清二楚,也实在是太难了!指望那个神秘的‘送信人’吧——可他这几个月却一直没有再露面——看来也不是那么容易送出信来……”袁崇焕心里这样想着,不由紧皱了眉头,轻轻一跺脚,又长叹一口气,对身边的中军何可纲道:“那一炮到底还是打伤了他——可已经过了这几个月,听说伤早治好了,这可信;后来说积郁成疾,长了痈疽,这也可信;可这突然又说死掉了?这怕倒未必可信了:一个曾经身经百战的人,何至于此?也许这老儿败得不甘心,才使出的诈死之计?赚我防备松懈,再突然杀一回马枪,好报他那一败之仇。”

  “是真是假一时还说不大准,不过——”何可纲略一思索,回答道,“抚台大人,卑职想:上次给悦来酒楼送信的那个人,虽说在宁远战后至今没有再露过面,可眼下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总该有一点消息了吧?”
  “这一层我也想过,那人是该露面了。”袁崇焕道,“可既然没有消息,很可能是出了什么变故。说实在话,这些日子里我还常常为他担着心。倘若真是这样,也是我们的一大损失呢! ”
  “大人说的也是,卑职也很担心——”何可纲道,想了片刻又向袁崇焕提出建议:“大人,是不是派人去沈阳再行查访?”
  “我也这样考虑过,但这样查访,效果未必很好——”袁崇焕摇摇头,稍停又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倒不如明暗一起来:先派人去暗里查;明里就借吊丧之名派一使团,直接去沈阳,到努酋老儿他那个老窝里去看一看。是真是假,一看便知端底。岂不更好?”
  “派人去吊丧?”何可纲惊讶道。

  “是啊!学一学诸葛老先生的柴桑口吊孝,有何不可?”
  “这不太抬举他了?”
  “抬举他?不——”袁崇焕舒展开紧皱的眉头,笑道:“至少在鞑子那边,他们不会作如此之想。我们这边呢,固然有些复杂,但也说不到抬举二字——此事,我已考虑了两天,一直没有决断。可除此之外,又别无它法,只有一试!再说这一去,一来可以探探他们的虚实:看一看努酋之死的真假;如果努酋真的死了,那么也好打听一下大汗的继任人;进一步说,如果努酋‘四子与诸子争继’真的闹起了内乱,不又是我们收复河东的好时机么!第二,借机离间努酋诸子及其上下。这第三么,且谕其毋前叛逆而束手归命,听候朝廷处分……”

  “大人想法不错,可是——”何可纲却顾虑重重,“朝廷同意吗?弄不好,大人可就要背上‘通敌’黑锅的呀……”
  “通敌?不至于吧! ”袁崇焕却不以为然。
  “不得不防啊,大人——”何可纲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又说下去:“如今,朝中已是魏忠贤和他的那些人独揽了权柄,他们什么事干不出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去年的杨涟、左光斗等六君子和今年的周顺昌、周宗建等七君子……哪一个不是死在他们的手里?那罪名又有几条不是捏造的?”
  “这些我也都想过。可是——”袁崇焕静静地想一阵,这才说话,声音很是低沉:“只要我在宁远一日,就当尽一日职守——为辽东为辽民为朝廷,我只能全力以赴,责无旁贷……”
  “大人心迹,卑职明白——”何可纲还坚持他的看法,“也因此而劝大人千万不要做可能授人以话柄的事情——”

  何可纲的话提醒了袁崇焕:要做好这件事,一定要征得朝廷的同意;还必须谋划周详,防止授人以口实——袁崇焕反复考虑了整整一天,也终于找到了一条可行的捷径:利用监军太监!
  袁崇焕满怀着自信去了监军太监刘应坤和纪用的住处,也的确没有花多少工夫就说服了这两个人。他们拍着胸脯说:“这么好的事,咋不干?请袁大人放心上报吧。我们也一定在魏爷面前竭力说项促成此事。只是……只是到了功成之日,袁大人可不要忘了我们哟! ”
  也就在这两个监军太监的住处,袁崇焕挥笔写就上报朝廷的奏折。朝廷的批复很快就送到了宁远,而且赋于袁崇焕“便宜行事”的权利。
  就在这时,恰好有五台山一位喇嘛僧锁南木座——其汉名则为李锁南者来到了宁远。袁崇焕不禁大喜过望:他知道女真人笃信佛教、尊崇喇嘛,所以他正好请这位李喇嘛作为居间的使者前往沈阳吊丧。入冬之后的十月十七日,吊丧使团离开了宁远。
  而在他们出发之前,化装成客商的宋世英已经先走了两日了——他的任务很特别:就是要在“悦来酒楼”住下来,以便暗地里查访几个月来一直未能露面的那个“送信人”。


第87章 宋世英找到了自己的兄弟(一)

  说起来也真巧,宋世英住进“悦来酒楼”的第九天,他要查找的那个“送信人”就来了。
  这一天下着雨,夜依旧很深了,酒楼依旧正准备打烊。那个人依旧披着一件斗蓬,走进店门之后依旧说有要紧事要见掌柜。当宋世英和掌柜一起来到店堂时,那人看了宋世英一眼,先是一愣,随即便摘下了斗蓬——宋世英眼睛一亮:这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兄弟世杰么!
  “哥——哥——哥呀——”只听得一声声痛切凄楚的哭叫,那人已扑在了宋世英的怀里。
  “世杰,世杰,真的是你! ”宋世英紧紧地搂着那人,也已泪流满面。
  “哥——”好半晌,被叫作世杰的那人才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宋世英,泣不成声:“我们……这……这不是在做梦吧?”
  “不,我们不是在做梦。这是真的,世杰,是真的,我们兄弟俩真真切切地见了面哪,就在这入冬时节,就在这悦来酒楼——”宋世英含泪拍着弟弟的肩膀,连声道,接着又指着向后堂走去的酒楼掌柜:“瞧,那不是悦来的掌柜么?你来过,也都认得的。”

  “哥——”宋世杰这才抹了泪,“爹娘和叔叔,都好吧?”
  “家门不幸啊 ——”宋世英将弟弟被抓走之后家中遭遇的所有不幸一件一件说明,末了又叮咛道:“爹爹临死还嘱咐我:‘鞑子兵占我辽东,是国恨;杀我亲人,是家仇。报这国恨家仇,咱家可就指靠你一个人了……’世杰呀,如今咱家也只有你我两个了,我们——可不能忘了爹爹的嘱托哇! ”
  “哥……”家中的遭遇让宋世杰痛不欲生,低着头哭得更伤心了——好一阵,他才又抬起头,两手紧紧握在一起,眼里似乎喷着火,庄重地对宋世英说道:“忘不了!哥,你放心吧——不报这国恨家仇,我宋世杰就枉披了这张人皮! ”
  “世杰,哥相信你,也放心——”宋世英待弟弟缓过神,又问:“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又怎么落脚在这沈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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