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焕之孤城》
第4节

作者: 雪白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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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捷起身走到窗口,默默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和房子上的晶莹积雪;阎鸣泰又端起茶杯慢吞吞地喝着茶,一边品着一边想着什么;梁廷栋微微闭着眼,一副似睡不睡的样子;余大成则望着对面墙上挂的两幅字,一幅写的是唐初大诗人王昌龄的《出塞》:“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另一幅写的则唐中晚期著名诗人李贺的《南园》:“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他想不起来究竟是哪位名家的手笔,只是在心里默默地读着,读着读着,他突然感到有一种莫名的激动在胸臆间油然而生……

  “孙大人就快到了吧?”阎鸣泰终究耐不住寂寞,忽地站起身首先打破沉静。
  “应该到了。”梁廷栋睁开眼看了看窗外:“各位可要小心伺侯哟。”
  “孙大人这一来,司官们各归其位就要忙乎一阵,我们这些小小的六品主事,也都有‘事’可‘主’了。”高捷这时也开了口,一边说一边回身走到炉子边,提起茶壶往他的茶杯里倒水,又一边慢慢腾腾补了一句:“当然喽,咱兵部就是有人再想走,恐怕也都走不成了。”
  “走不成那就呆着呗!也不是坏事,阎大人——”梁廷栋笑着调侃:“往你府上送礼送钱的不就又多起来啦?‘武库武库,又闲又富’嘛。”
  “那武选高大人就恩怨并进罗,‘武选武选,多恩多怨’。恩多,送钱自然也就多;至于怨多么,怕什么?这年头谁又能把你怎么样?随他们吧。眼下只要钱多就成,谁嫌钱多扎手哇?是不是?高大人。”阎鸣泰没有搭梁廷栋的茬,端起杯子一转脸对着高捷道。
  “恩也好,怨也罢,与我们这些小主事又有何干?”高捷淡淡一笑。

  “‘车驾车驾,不上不下’,是吧?我们车驾司总算落一个中庸――”梁廷栋谈兴正浓,并不在意阎鸣泰对他的冷落,又找余大成说话:“只苦了职方司的大人们了。‘职方职方,最穷最忙’,余大人,真真辛苦你们了。”
  “这倒是句大实话——”余大成笑了笑,“穷倒没什么,只要能忙出个边关平安,也就……”
  余大成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门口有人喊他:“余大人,耿大人要你快回,孙大人正在点卯哪! ”
  余大成急忙回到职方司,看到孙承宗阴沉着脸坐在那里,主官耿如杞郎中大人还正在恭恭敬敬地向这位孙大人回话。他轻手轻脚走过去,小心翼翼地站到了员外郎刘大人的身后。
  孙承宗向耿如杞摆了摆手,示意他停下来,随即看了余大成一眼,问道:“你就是职方主事余大成?”
  “是。大人。”
  “还有一位是才来的吧?他——”

  “他叫袁崇焕,到职还不过一个月,大人。”
  “人呢?”
  “袁主事到部以后一直在司当值,只昨日一日未到。卑职去他家传令,听他家人说,昨夜和仆人佘洪出门,还以为又到部当值。昨晚卑职又派人去他家探问,回话说还未回来。今早卑职又派人去……”
  “成何体统!朝廷用人之际,这个袁……袁崇焕竟也被吓破了胆?也要临阵脱逃么?”孙承宗大怒,立刻打断了余大成,厉言厉色道,接着猛地站起身,一甩袍袖愤愤然出门去了。

第4章 袁崇焕悄然出京,前往山海关

  京师通往山海关的驿道上,两匹健马四蹄生风,一前一后狂奔如飞。骑马的人一手紧握缰绳,一手频频扬鞭,在他们身后,扬起了一路团团雪花。
  畿东,早已不见了往日广袤的黑土地,也不见了流淌不息的小溪流。从眼前隐隐约约可见的大道,到远处重重叠叠绵延的群山,一望无际到处都晶莹洁白,银装素裹好一个苍茫世界。四周静寂,听得到的只是马蹄飞奔踏雪的"轧轧"声响……
  进入玉田县地界时,天才慢慢放晴,太阳总算露出了笑脸。
  到了日入时分,两骑并行已经到了玉田县东部一处不算太小的镇子。
  "老爷,住一宿歇歇脚吧。从半夜动身到现在,这一路颠簸着,不说人得活动活动手脚,就是马也得要喘口气呀?"说话的人四十多岁,个子不算高大但却很壮实,手脚也很麻利,看模样是一个仆从。
  "好吧,佘洪--先寻一间干净客栈住下,明日早些起身就是了。"

  答话的人就是因点卯未到而惹得孙承宗大怒的袁崇焕--为了让自己亲赴辽东的期待早日变成现实,也为了更多地了解边地形势,他决定先悄悄出关考察。
  昨天午后,他才把这事告诉了老仆佘洪。
  佘洪极力劝阻道:"老爷,出关是件大事!不向上司报告可不行。"
  袁崇焕却道:"两个侍郎,一个说老,一个装病;几个郎官也都要溜之大吉了,谁还有心管事啊?"
  佘洪又劝:"不打个招呼,怕不妥吧?"

  袁崇焕却不以为然:"这都什么时候啦,还能循规蹈矩?"
  佘洪无可奈何道:"老爷,你这任性的脾气呀……"
  袁崇焕摇摇头,一副舍我其谁的模样:"鞑子来势汹汹,我朝三战三败,只要一听到‘辫子兵‘这三个字,辽东兵将便争相逃命,朝廷上下更是惊慌无措。难道我堂堂天朝真的就没有不怕死的人么?这时候我袁某人再不上前,还算什么兵部主事?走吧,到关门去,让人们也知道兵部还有一个不怕死的人在……"
  昨夜夜半,袁崇焕留下另一位仆人罗立看家,便悄然出京。他带了职方司备用的关防,和佘洪牵了早就准备好的两匹健马,出了朝阳门便扬鞭催马踏上通往山海关的驿道……
  一家客栈就在镇子西头,门面朝着街市,后门外就是河滩,环境还算不错。佘洪安排好了住处,安顿好了健马,却见袁崇焕稍作洗漱,也不休息便往客栈前后看了看,随即就沿街向镇里信步走去。佘洪无奈地摇摇头,张口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吱声,只是默默地跟在袁崇焕之后。

  在镇中心一家酒楼前,佘洪道:"老爷,吃点东西吧。"
  袁崇焕点点头,主仆二人便径直上了二楼,拣了临街靠窗的一张桌子坐下来。
  酒楼堂倌满脸堆笑跟着上楼,一边用毛巾擦着桌子,一边向楼下吆喝:"上--茶--!"
  眨眼功夫,就有两个眉清目秀的小侍者端着茶杯、茶壶上了楼,堂倌熟练地倒了两杯热气腾腾的香茶,说道:"这大冷天,客官远道而来,请先用茶,暖和暖和身子。"
  "请问店家,生意可好?"袁崇焕呷了一口热茶,问道。
  "还算将就吧,说好那不是真话。不过这半个多月来,作的可又是光赔本的买卖了。"堂倌小心翼翼地用手指了指东边,压低声音说:"自从关外的溃兵过来,我们这些小店天天就难得安生了。这些兵白吃白喝不说,一点不顺眼,不光摔碗砸盘子,还要拳打脚踢揍人呢。唉--广宁出事,我们这里也跟着遭殃啊 ……"

  "地方也不管管?"
  "如今谁还有心来管!听说咱玉田县的县太爷都带着家眷卷铺盖溜走了。人们都说,指不定哪天,鞑子就要打过来啦……人心惶惶的,过一天就算混了两个半天吧。唉--"堂倌一边说着一边递上菜谱饭牌:"请客官点酒菜吧。"
  "那就先来两荤两素一壶白干--"
  袁崇焕刚点完酒菜,那堂倌就指着对面一家酒楼悄声说道:"客官你看,又有几个溃兵去了对门,今天……今天他们怕是又要遭殃了!"
  顺着堂倌所指,袁崇焕二人从窗口望去--果然,有七八个散兵游勇拿刀拖枪骂骂咧咧地进了对面酒楼的店门。
  酒菜刚用一半光景,又听得楼下一片嚷嚷,接着就是"得得得"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急速驰来。

  袁崇焕和佘洪往窗外一望,只见马上的汉子旁若无人,一边疯也似地哈哈狂笑着,一边还在扬鞭抽打着马屁股。街上行人慌忙向两边躲闪,却有一老一少恰巧跌倒在街中央又爬不起来--眼看那奔马就要冲过来踏在这一老一少身上时,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个背负剑囊的年轻人迎着奔马冲了上去,刚近马头,又见他猛然一跃腾身而起,一脚将骑马汉子踢下马来,又一手则抓紧了缰绳猛地往怀中一勒,再看那马:后腿立地前腿悬空原地不动地直立了起来……

  老人和孩子得救了,那被踢下马的汉子却招来七八个打手去寻那年轻人的晦气--年轻人拾起丢下的包袱,从容站定不慌不忙。打手们一哄而上,团团围住了年轻人。那年轻人用左手将包袱夹在腋下,只用右手招架,一时间竟也让几个打手近不了他的身。
  袁崇焕心想,这个年轻人心地善良、见义勇为,武艺又如此高强,真是一个十分了得的角色。他那儿正想着,忽听佘洪附在耳边说:"老爷,刚进酒楼的那些溃兵拿着刀枪出来了!"
  袁崇焕一看,果然是刚才的那几个溃兵。不妙!溃兵人多,如此纠缠下去,年轻人岂不要吃大亏?看来不出面不成,袁崇焕立时向佘洪交待一番,二人便快步下楼几步就来到了街面上。
  年轻人已从剑囊中取出了他随身所带的那把剑,深深吸一口气,蓄势以待。那些溃兵一个个张牙舞爪恨不立时就要了他的命……只听一个头目模样的溃兵恶狠狠地大喊一声:"上!",溃兵们随之狂呼乱叫,一场激战即刻就要爆发了……
  正在这时,袁崇焕厉声喝道:"住手!"

  溃兵们一时都愣住了,只有那个小头目横了袁崇焕一眼,骂道:"哪里冒出来的?敢管老子们的闲事!"
  "放肆!还要撒野不成?"佘洪盯着那个小头目厉言厉色吼起来,接着指了指袁崇焕,又道:"此乃兵部主事袁大人。尔等上司是谁?快去叫他前来回话!"
  溃兵连同那个小头目顿时就被吓得傻了眼,慌忙丢掉刀枪,伏地向袁崇焕叩头认罪,连声求饶。直到佘洪大喊一声:"滚起来,回营待处去吧!"一个个这才慌忙爬起来逃跑了。
  夜幕渐落,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去。袁崇焕缓步走到那位年轻人面前,亲切地说:"这位壮士,可否借一步说话?"
  年轻人很直爽,点点头就跟着袁崇焕上了二楼。佘洪立刻唤来酒倌,吩咐点上蜡烛,再加一些酒菜。年轻人说了声"谢谢"径直坐下,三个人一边慢慢喝着,一边攀谈起来。不一会儿,三人都已面红耳热。年轻人本来就很爽快,此时更加没有了开始的衿持,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在与年轻人的攀谈之中,袁崇焕很快就知道了他的身世和一家人的不幸遭遇。


第5章 宋世英与岳飞的湛庐剑

  年轻人姓宋,名世英,字宇风,二十二岁,辽东开原人,祖藉徐州云龙山下宋家庄。
  万历十七年春夏两季,徐州大旱,第二年又遇蝗灾,接连二年庄稼绝收。为了逃命,宋世英的祖父带着全家迁居山东临清。
  在亲朋好友们的帮助下,祖父开了一个杂货店,倒也勉强养家糊口。不料,万历皇帝朱翊钧派出的税监马堂到了临清,横行不法、大肆抢劫,直弄得民不聊生、民怨沸腾。终于酿成了万历二十七年四月的临清民变,民众在商贩王朝佐的带领下放火烧了马堂的官衙,并杀了他的爪牙四十多人。事后,官府严厉镇压,处死了王朝佐,抓了不少的百姓。就在这次民变中,宋世英的祖父惨死狱中,全家赖以生存的杂货店也被官府抢劫一空。

  祖父死后,父亲带着已经怀孕的母亲、还没有成家的两个弟弟和十几户店铺倒闭的邻居一道辗转逃到了辽东,落藉在离开原城十几里远的一个小村寨。就在这一年的冬天,宋世英出世了。第二年,弟弟宋世杰也跟着他来到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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