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收过后,队里分的,加上自留地打的,每家会收入几百斤上千斤小麦。会过日子人家的饭桌上却依然是粗粮为主,只有粗粮已经吃光的人家,无奈才纯吃白面,也有无心计的主妇,逮住了白面,一家人上顿下顿狠吃,先痛痛快快解一解馋再说。
盛夏,自家菜园子里的茴香已吃过头茬,西葫芦到了旺季,北瓜、豆角陆续下来,饭桌上的蔬菜丰富起来。
蔬菜品种多了,吃法也还是炒、熬,并无新异。
偶尔会吃上一顿饺子。用西葫芦或嫩北瓜擦丝,挤去多余的水分,放上葱花、花椒面、盐,再放一小块贮存的熟猪油。也有用黑油炸酱代替猪油的,那味道也很鲜美。饺子皮会有两种,一种是白面的,一种是山药干面的,和山药干面要加上少许榆皮面。山药干面做出来的食物,颜色发黑,吃在嘴里有淡淡的中药味,不好吃。一锅饺子煮出来,捞在盆里黑白分明,放桌上。老人、孩子吃白面皮的,其他人吃山药面皮的。
夏季最普遍的一种饭食就是凉面条,几乎家家吃,天天吃。多是用山药干面擀成,和面时也要加榆皮面做黏合剂。后来还有了山药干面外包白面,檊成的包皮面条。面条用开水煮熟,捞在盛了凉水的盆里。豆角也用开水汆熟,切段,与面条拌在一起。加醋、蒜泥、盐、花椒油,连汤带水装满一盆。酸、辣、咸,口味极重,遮住了山药干面的味道。年轻人能一顿吃上三五碗。至今人们夏天仍短不了吃凉面条,只是面条是白面的,还多了芝麻酱。
日期:2019-11-07 08:59:44
四季美食 (3)
秋季是农忙季节,劳动强度、紧张程度仅次于麦收,但持续时间要比麦收长的多。当地俗语“处暑见新花”,是说过了处暑棉花就开始采摘了。紧接着春季下种的高梁、谷子也成熟了,该收割了。一直忙到霜降以后,拔完了棉花柴,地里只剩下一望无际的麦苗,整个收秋种麦才算结束。整整持续两个多月。其中,从秋分到寒露这半个多月又是最忙的。棉花隔几天就要摘一遍,更要送粪、耕地、整地、播种,还要抽空收割晚玉米。忙的不可开交。
到最忙的这几天,劳力们中午不再回家吃饭,由队里统一做了饭,送到地里吃。饭食没有花样,都是小米绿豆粥,既当饽饽又当汤。刚刚打下的新谷子,派人装两口袋,送到碾米坊碾成小米。当时队里已经有了电动碾米机,对外碾加工,算是队里的副业摊子。绿豆也是新打下来的。在队部的大院里,支上一口大杀猪锅,从吃过早饭两个人就开始忙活,熬上满满一大锅粥。说是“粥”,其实比普通粥要稠的多,因为没有饽饽,这粥就是主食。熬这粥有个标准,粥熟之后,在粥上插筷子,筷子不能倒。熬小米粥要小米绿豆凉水下锅,大火烧开,再小火烧吃顿饭工夫,然后盖上锅,用锅底的余火慢慢焖熟。新小米粥的香味极是好闻,飘出多远,引人食欲。在场院干活的辅助劳力,还有饲养员、管库员等,早早拿了饭碗来,边干活边等着吃饭。这也有规矩,要先把给地里干活的人们的饭送走,剩下的饭这些人才能吃。
不过,他们却有机会吃到锅巴。把粥盛完,锅里会剩下厚厚的一层锅巴,这锅巴当时铲不下来,要等锅晾凉以后,再烧一把火,那锅巴才会爆下来。总会有人想着弄这玩意,只是一弄下来,众人都会来抢,下手快的抢到一小块,嘎巴嘎巴嚼起来,的确是香。在地里干活的人们无缘享受这美味。
饭熟,已是中午。用挑水的水桶,盛满六大桶粥。三个人分别挑了,颤悠悠送往地里。路远,中间还要歇两次脚。
地里干活的人们,早就饿的前心贴后心了。不时有人眺望通村的大道,远远看见了影子,众人就纷纷猜测、判断是不是本队送饭的。等走近了,看清楚了,马上高喊:饭来了!饭来了!人们也不再等队长发话,放下手中干活的家什,纷纷回到地头,从自家筐里拿出早晨带来的碗筷。也有不带筷子的,从树上折两截树枝,或从刨倒的高粱秸上折来葶杆,权做筷子使用。
等饭送到地头,人们一拥而上,围了六只粥桶。每只桶只带一个饭勺,争着使用。盛满一碗,端到一旁,或站或蹲,大口吃了起来。也有精细人家,从家里带来腌的咸萝卜条,装在小碗里,此时端出来,放地上,众人也不客气,想吃的就夹一撮,放在粥上面,慢慢去吃。
有人别处心裁,带来了暴腌的萝卜梗,吃起来竟极有特色。这东西碧绿碧绿的,切成寸断,夹一根,嚼在嘴里极脆,略咸,还有一丝生萝卜味,佐粥却极是对味。原来萝卜长在地下,地上部分长一丛筷子粗细的梗,梗上长叶,这里人称“萝卜缨”。以前都是在萝卜收获后,将萝卜缨切下来,晾干,做干菜食用。现在是萝卜还在生长时,将靠下边的梗掰下来,捋去叶子,用盐腌上,只三五天就能食用。此后,众人纷纷效仿,家家做起了暴腌萝卜梗。只可惜这东西可吃时间太短。
这粥不能喝,只能“吃”。把碗沿凑在嘴边,用筷子往嘴里拨拉;略讲究一些的人,用筷子铲起一块,送进嘴里。新谷子碾出的小米好吃,做出饭来,黏,有香味。新绿豆却不好,里面总有煮不开的豆粒,偶尔嚼到,咯嘣一声,满嘴豆腥气。
这六桶粥不会剩下。人多时,有人吃不太饱,也凑合过去;人少时,每人饶一碗半碗也就吃净了。当年人们的胃,都弹性极大。
秋季本是食物丰富的季节,可惜人们太忙,没有多少心思放在做饭上,一般吃不出什么特色。就是每年的中秋节,也是在忙忙碌碌中度过,多有被人忘记,少有特意吃些什么。
有两种野味倒值得一记。
一是煎蚂蚱。秋季正是蚂蚱甩籽(产卵)的季节,极肥。人们收庄稼,常有蚂蚱蹦出来,一般要脱下鞋子扣住它,用狗尾巴草串上,半天能逮一两串,收工带回家,煎了吃。也有放假的小孩子,(当年农村小学放秋假),用铁丝、窗纱、木棍,做了专门的网子,跟在大人后面捕蚂蚱,捕了装在专门做的小布口袋里。拿回家后,择去翅膀,择下头。择头的时候,会带出一截火柴棍大小的黑东西,大概是蚂蚱正在消化的食物,把这东西去掉,连头带身子洗净,放在大碗里,放上盐腌一会,择去头的蚂蚱,那腿还一伸一蜷的乱动。在小锅里放黑油,烧热,“呲啦”一声放进蚂蚱,紧翻几遍,待蚂蚱煎成红色出锅。这煎蚂蚱外焦里嫩,肚子里满是黄籽,用高粱面饼卷了,吃起来焦香不腻,比鱼、肉好吃几倍。后来,人们由煎蚂蚱引申开来,煎知了(蝉)吃、煎蚕蛹吃,味道跟煎蚂蚱都差不多。
二是暴腌野粟子。在庄稼收割后的地里,长着一片一片的野粟子。这东西一尺来高,黄绿色的叶子缝里长着极小的果实,果实上嵌着小米大小的黑色籽粒。人们在干活的间隙,一会儿就能拔半筐,收工后背回家。去掉根茎,将捋下的叶子、果实洗净,用开水汆熟,捞出,放盐腌上。过三两日即可食用。吃的时候,盛出半碗,将两棵大葱切末,一起拌了,放一点香油或花椒油。吃在嘴里有一丝麻酥酥的味道,嚼到籽粒,极脆极香。要细嚼细品,越嚼越香。近年,菜市场有卖家种的粟子,多半人高,叶子大,果实也大。买回家如法炮制,味道跟野粟子差不多,只是这粟子叶子肥厚,吃在嘴里发柴,口感远不如当年的野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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