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记事》
第23节

作者: 春秋客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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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烙饼多以高梁面、山药干(山药切片晒干)面为原料,后来粮食多了,山药干面逐渐退出了饭桌。高梁面也要用开水合成面团,还要加上些榆皮面(榆树皮剥去表层老皮,剩下嫩皮,晒干,碾碎,筛出细面,极黏)做黏合剂。擀成极薄极薄的饼,上锅烙熟。当年,人们评价一个农妇的手巧不巧,常以烙出的高梁面饼薄不薄做标准。若把饼烙的火候大一些,烙脆,则更加好吃。高梁面饼抹上自做的面酱,卷上小葱、瞿瞿菜(野生苦菜,可生吃)最为好吃。春季的鲜菜里,小葱下来最早,一般都是上年的秋季下种,次年立夏季节就能上桌。高梁面饼凉吃最好,刚出锅的热饼会把小葱烫热,有一股不好闻的气味。有农妇,故意将高梁面饼晾干,闲暇时做零食吃,也是抹酱卷葱、菜叶,捧在手里,慢慢的嚼,嘴里嚼的嘎巴嘎巴响,甚是得味。只是吃这东西需要好牙口。

  高梁面饼卷煎小鱼,更是一绝。当年经常有卖白洋淀产小杂鱼的小贩过来。骑特制的载重自行车,车架子要比现在的自行车长很多,粗辐条,轮胎也厚。车后挂两个大竹筐,筐里装一寸来长的小白条、杂以二三寸长的小鲫瓜。高声吆喝:“称鱼嘞~,白洋淀的鲜鱼!”有主妇隔墙问:“卖鱼的,一块钱几斤?”,“三斤半”,“还能贱点不?”“出来看看再说啊”,“好,你等着”。日子稍宽裕的人家能偶尔买上一、二斤,一家人解解馋。买小鱼回家,洗净,小白条不用去肠肚,放盐,略浸一会儿,滚上棒子面。烧柴禾的大锅里抡上少许棉籽油,烧热,把小鱼下锅,用锅铲摊薄,煎一会儿翻过,最后煎成外焦里嫩出锅。用高梁面饼卷上,吃起来那个香啊,没饱没够。至今仍有上年纪的人好这口。只是现在烙饼找不到高梁面、榆皮面了,只有用棒子面替代,棒子面里要掺二分之一的白面,不然面团发散,擀不成饼。这棒子面饼吃在嘴里仍发散,不如高梁面饼筋道。

  干菜的吃法,一般是炒、熬、蒸三种样式。都要事先把干菜用水发开,切碎。炒很简单,热锅放油,放几粒花椒炸焦,下葱花、蒜瓣,干菜下锅,略翻炒,加盐,加少许水,炖一会儿出锅即可。熬干菜是在炒的基础上多加水即可,一般要比炒菜量大,要在大锅熬,每人三碗两碗的吃。干菜不论炒或熬,出锅时加些熟猪油最对味。再加些排骨汤当然更好,可惜当时没有。猪油一般家庭还是有的,过春节时,会把部分肥猪肉熬成油,还有煮肉的撇汤油(煮肉时肉汤上漂浮的一层油),装在磁盆里,可吃一整年,聊以替代猪肉。如今有的饭店里,还有熬干白菜这道主食,用以酒后佐饭。只是里面多了豆腐、粉条、熟猪肉,排骨汤更不会少。

  蒸干菜算是比较有特色的吃法。备好的干菜里掺少许棒子面,加盐,上锅蒸熟。一般是跟贴饼子一锅做。出锅拌上调料。调料一般有两套。一套是油炸辣椒盐,另一套是花椒油加蒜泥。各有独特的味道,随家人的口味选择炮制。

  菜窝窝头、蒸干菜,还有原来介绍过的“苦类”,这三种食物的主料相同,都是干菜(苦类和菜饼子也有掺鲜菜的)和棒子面,也都是上锅蒸熟。区别在于棒子面与干菜在里面所占比例不同。菜窝窝头以棒子面为主,掺少许干菜;蒸干菜是以干菜为主,掺少许棒子面;苦类介于两者之间,棒子面与干菜大体各占一半。
  四季美食 (2)
  这里的人们以麦收为进入夏季的标志。拔麦子在诸种农活中最累,收麦、打麦最为紧张、辛苦。要抓住几个天气晴好的日子,把小麦收、打完毕。有“龙口夺粮”之说。人累,饭食就要跟上。一年之中,除了过年,再就是麦收时节饭食最为整齐。有心计的主妇,麦收前半个月就开始攒下鸡蛋,用棉花籽换二、三斤黑油(棉花籽轧的食用油,未经提纯,颜色发黑),淘几十斤小麦,在村里的钢磨上磨成白面,为麦收时的饭食做好了准备。

  生产队开始拔麦子。所有劳力都要上工。一改往日的拖沓,天刚亮人们就到了地里,占上甲垄就猫腰拔起来。等太阳一树尖高,人们拔进去了大半截地,在家做饭的主妇们,陆续提罐挎篮送了饭来,队长看看各家送饭的来齐了,高喊:“吃饭了~,吃饭了~。”人们马上直起腰,围了过来。

  罐子里是小米饭汤或着绿豆汤,罐子口上放一盘子,盘子里装菜,或炒鸡蛋、或咸鸡蛋、或腊肉炒西葫芦等,盘子上再扣一个大碗以遮尘土。
  咸鸡蛋有两种,一种是,把鸡蛋煮熟再腌的。把煮鸡蛋磕出裂缝,放入坛子,加入花椒、大料加盐煮成的汤汁,密封。一般腌制数月,高温季节腌最好。现捞现吃,剥皮后的咸鸡蛋,跟面酱一般稀软,蛋青、蛋黄都已成黑灰色,极咸,极臭,能臭出多远,比臭豆腐有过之而无不及。最好用大葱蘸了这臭鸡蛋送饽饽,咸、臭、辛辣,三种重味共同刺激人的鼻腔、口腔、咽喉,真是满嘴生津,那快感无以言表,吃过不忘。只是吃过这东西,满嘴臭气,刷牙漱口也一时难以除去。恋爱中的男女断不会吃它,当然两人都吃可以,臭味相投就无所谓了。另一种,是腌的生鸡蛋,临吃再煮熟。蛋清软嫩,蛋黄发沙,味道鲜美。

  送腊肉炒菜的人家极少,吃起来是个稀罕。还有素炒茴香、素炒西葫芦、素炒黄豆牙等等。
  篮子里装饽饽,或掺了山药干面的白面饼、或掺了白棒子面的白面卷子(馒头),还有用跟卷子同样面做皮的茴香馅素包子。还有碗筷饭勺之类,用一块粗布盖了。白面极少,有人发明了这白面里掺粗粮面的做法。当时玉米有黄、白两种,黄玉米一般做窝窝头、熬粥,白玉米磨成极细的棒子面,专门用来鱼目混珠掺在白面里食用。就这种掺了棒子面的混合面,人们平日里也舍不得食用,只是逢年过节,盖房、娶亲招待客人,才舍得吃。这东西从外观上看,倒也是细白细白的,与纯白面饽饽没什么区别,只是吃在嘴里略发脆、发散,有棒子面味。人们久不吃纯白面的饽饽,就以为纯白面也就是这口味了。这种面多用来做发面饽饽。把白棒子面粉用水调成稀糊,加上酵母,发起来,再揉进白面粉,放适量碱面,再揉熟,或做成卷子,或擀皮包包子。

  拔麦子的人们都围拢过来,用衣裳擦擦手上泥土,开始吃饭。一般三五家走动较近的人家,围成一个圈子,或蹲或坐。中间放上各家送来的饭菜。先盛一碗汤,咕咚咕咚喝下,再开始就着菜吃饽饽。各人以吃自家饭菜为主,也捎带尝尝别家的口味。尝别人家的饭菜,吃到好处,就啧啧称赞。主妇们已经在家吃过,此时站在圈外,看家人吃饭。当看到别家人吃了自己做的饭菜,不但不吝惜,却是满心喜悦。自己持家有方,饭菜做的好,招来了乡邻肯定,那成就感、虚荣心油然而生。

  饭毕,男人抽旱烟,女人收拾用过的碗筷。稍事休息,接着又拔起麦子来。送饭的主妇们也不再回去,或拣丢落的麦穗,或把拔下的麦个子攒成大堆,以便于装车往家运。太阳已是火辣辣的,人们的汗水湿透了衣裳。拔麦子不能光膀子,要穿长袖褂子,头上或戴草帽,或包毛巾。这一是避免麦芒扎肉,二是穿着汗湿的衣裳能降体温。拔到地头,已是半晌午,太阳更毒,人们也就早早收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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