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西》
第18节

作者: 铁西一杆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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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教师办公楼。大飞说:“你说当时老贺是怎么想的?把楼盖成这样,阴森森的。也就是咱们那时太小不懂事,要是搁现在,你让我进到这里面念书,吓也吓死了,还念个屁书。”
  “瞧你那点出息!”我一脸不屑:“当年是谁放学后赖着不走,天黑了还躲在教室里玩?”
  “那时不是小嘛,哪懂什么鬼啊神啊的。对了孙子,听说解放前学校这边是鬼子的监狱,死了不少人。等到解放后为了压住冤气,才把学校盖在这了。不是说要想压住冤气,就在上面盖兵营和学校吗?”
  “你就瞎咧咧吧。这学校打从民国时就有了,哪是什么监狱?死过人倒是真的,可是哪块地没死过人?要你这么说,咱们村到处都是冤魂了。”
  “死人和死人可不一样!”大飞眼睛瞪得溜圆:“死在炕上的和被人捅死的能一样吗?就说高华,她喝药死了,只能下地狱,不能上天堂。”
  “你这套理论都是哪来的?”我奇怪的问道。
  “上帝说的。”大飞一本正经的回答。
  “行啊小子,现在连上帝你都懂?”
  “不是,我妈现在不是信教了嘛。天天回家想把我也发展进去,这些话听得多了,连我都记住了。”

  我颇有些奇怪,在我们这个小村子里,居然也有人信起教来,倒有些稀奇。大飞接着说道:“高华上不了天堂,下地狱又不甘心,她肯定得闹啊。你看着吧,现在外面都传疯了,说是头七她会回来找替死鬼。我告诉你,赶紧去老四媳妇那要一个符贴门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懒得和他理论,说:“走吧,去老温山头看看。”这才把他滔滔不绝的话头打断了。否则要让他说下去,除非是周大白话在场,否则我根本招架不住。
  老温山头虽然在名字中有一个“山”字,其实只是一个圆圆的小土丘,正好座落在学校的正后方。山丘的东、南两个方向是玉米地,北侧是乡道,西侧座落着五六户人家,再往西就是学校的围墙。
  这次塌方的位置在老温山头的正南方,正好在老陈家后面的菜园子里。我们赶到现场时,已经高高矮矮的站了十几个村民正在看热闹。一个方脸汉子拿着铁锹,指挥着三四个人在清理塌方堆积的泥土。
  老陈家的大儿媳妇正在向那方脸汉子诉苦:“崔主任你也看见了,丧天理啊这不是?这块地就算不大,可是今年菜价高啊,你说这土一压,我这些菜不是白种了吗?村里得说句话啊。”

  方脸汉子安慰他说:“他嫂子你也别着急,我这不一大早就带人来帮你挖了吗?我看压在下面的也没几垄地,损失不会大。再说了镇里现在也有地质灾害补偿,不行的话就给你报上去,款子拨下了就给你。”
  “那敢情好啊!老崔兄弟啊,你说你大哥又不在家,这家里家外就我一个妇道人家忙活,村里再不帮帮手,这日子可真没法过了!”这个矮胖的中年妇女越说声越大,“好好的山就塌了,这山头快有一百年了,早不塌晚不塌,为什么现在塌?还不是有些生孩子没屁眼的上山偷树搂草,把个山弄个溜光,它能不塌吗?”
  “老大媳妇,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把话说清楚,谁上山偷树搂草了?”
  人群中一个老太太走出来,指着陈家大儿媳妇质问道。
  “哟,婶啊,我也没说是你们老马家啊!”陈家大媳妇一边装着抹眼泪一边装腔作势的说道。
  “你嘴上没说,可你心里说了!”老太太三角眼一瞪,疾言厉色的说道。
  这个老太太便是和平村村民们谈之色变的老马太太。她的姓氏已渺不可考,因为嫁到了马家,所以尊称为马家媳妇,随着年龄的增加,又变成了马老太太。马老太太以能吵架会吵架敢吵架闻名周边各村。据说她年轻时当过妇女主任,骂遍全镇无敌手。老温山头下的马、刘、陈三家中,属老马家最厉害。他家老头当年也是上过战场流过血的,据说就是老马头揭穿了老孟头的伪光荣历史。不过老马头死得早,自从老马头死后,老马太太每逢国家的重大日子就去市里找领导谈心,然后就会有专车送她回来,还随车附着大米白面调和油之类,至于有没有钞票那就不得而知了。这么多年以来,这一招屡试不爽。

  大飞一脸坏笑低声对我说:“这个老太太出来吵架可就有好戏看了。”
  我没有心思看他们吵架,只是仔细的观察着塌方的地方。
  很明显这次塌方是受前天大雨的影响,在老陈家后院紧贴山头的地方,塌方了约十米左右的山体,断面像刀砍的一样非常整齐,在老陈家的菜地里形成了一个大土堆。那个方脸汉子大概是一大早就带人来帮忙了,已经将土堆清除了一大块,正在把倒塌下来的山体重新砌上去。
  “这是老崔家的谁啊?”我一指那方脸汉子问大飞。大飞说:“崔明友啊,崔大学究的大儿子,现在是村里的治保主任。”
  老崔家在和平村是非常有名的。崔大学究原来是镇上私塾里的教书先生,解放后私塾都改成学校了,崔大学究就回到村里,一边种地一边读书,倒也自得其乐。听老辈人讲,村里逢年过节时,全村人都到崔家去讨福字,崔大学究来者不拒。直到现在,一些老户人家里的墙上还有崔大学究当年留下的墨宝。由于崔大学究有学问,而且为人热情公道,所以村里人有什么纠纷,都会找他来主持公道。

  此时老马太太已经和陈家大媳妇脸对脸开始大吵,两人离得如此之近,又都有些矮胖,从旁边看去好似鼻子贴上了鼻子。

  “偷没偷树自己说的不算。我要是你,就把苞米仓子门打开,让大伙看看,里面有没有在山上砍的树!”陈家大媳妇阴阳怪气的说。
  “我自己家的苞米仓子,干什么让别人看?你有这权利吗?”老马太太毫不示弱,叉着腰怒吼着。
  “婶啊,你都说了不是你家砍的,那我骂那些生孩子没屁眼的,你跟着什么急啊?”
  “我生孩子没屁眼,那个屁眼长你孩子屁股上了,你家孩子俩屁眼!”
  四周看热闹的一阵哄笑,还有人在一边帮腔。我拉了拉大飞说:“这简直是精神污染,咱们到山上看看,再待下去我脑袋都快炸了。”
  我俩绕过人群,沿着玉米地向南走,从南侧爬上了老温山头。
  老温山头并不大,方圆不过五百平方米左右,站到山顶,向南可以将整个小学校园一览无余。秋风吹过,让人感觉好不惬意。只是从山丘下不时传来老马太太的污言秽语,未免有些煞风景。
  我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远眺小学操场说:“你说学校离这里这么近,咱们小时候怎么就没想过跑这山上来玩啊!”

  大飞说:“后墙你也跳不过来啊。再说了,就算你跳过墙,不是还得经过老马家和老陈家才能上山嘛。老马家那时你敢进?老马太太能把你嘴给撕了。老陈家那几个哥们也不是善茬子,那时谁敢到后面来玩?”
  从山丘上俯视教师办公楼,只觉得这建筑越发怪异。办公楼顶还立了一个旗杆,孤零零的耸在空中,从高度上来说,几乎与老温山头平齐。再往西看,就是我们前天晚上经过的那条土道,发现老孟头尸体处的石桥也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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