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读懂此书,天下无书》
第56节作者:
渔樵故纸 其实,最近爆发的中美贸易战,也属于此种对抗的典型表现,中国虽然坚决反击,但始终强调谈判的大门永远敞开,美国看似来势汹汹,但实际上从未赶尽杀绝。其原因就在于中、美双方都希望在有限对抗的情形下尽量获得更大的利益,而不是真的像某些键盘侠所说的那样要拼个你死我活。如果两国核心决策团队能始终保持这样的冷静和克制,无疑是两国百姓之福。
然而,并不是每一次冲突都能被控制在有限的范围内,如果其中有一方失控,对抗就极易升级为以命相搏的全面战争。也就是笔者要说的第三种情形,其最著名的例证莫过于大家多少有所耳闻的两次世界大战。因为描述这两次战争的文艺作品实在太多,其过程笔者就不再赘叙,其给人类带来的灾难和痛苦也毋须多言。
虽然笔者在描述以上三种情形时颇费了些笔墨,但本文重点想说的,其实是面对挑衅的第四种反应,也就是赵何从沉默中缓过来之后所做的决定—虽然实力略有差距,但赵国的第一道防线—自己的面子,一定要不惜一切,坚决捍卫。我们简称为“硬扛”。
于是赵何动身前往渑池,和嬴稷有过一次交锋的蔺相如陪同前往。大将军廉颇帅军护送他们到赵国边境,临别前,廉颇对赵何说:“我王此行,来回的路程和举行会盟所需要的时间,加起来应该不会超过三十天。如果三十天后大王您还没能回来,请允许臣等拥立太子为王,以断绝秦国以您的安危要挟赵国的念头。”
已独自面对这个残酷的乱世十六年的赵何,在面临这个艰难的选择时,终于不负父亲的英魂,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廉颇的请求。
秦、赵双方如约在渑池相会。民以食为天,不管谈什么重要的事,总免不了吃吃喝喝,酒酣耳热之际,嬴稷笑着说:“寡人听说赵兄鼓得一手好瑟,不知是否可以给兄弟我露一手。”
赵何确实精于此道,而且能在这样重要的场合展示一把个人才艺,说不定日后会成为外交史上的美谈,所以很愉快的秀了一把。谁知,瑟音尚未散尽,嬴稷便对侍立在旁的秦国御使说:“记上,某年某月某日,秦王与赵王喝酒,令赵王为其鼓瑟。”
嬴稷一语方罢,原本得意洋洋的赵何瞬间满脸通红,羞愤中,下意识的看向了蔺相如。只见蔺相如手提一罐酒走到嬴稷跟前说到:“我王听说秦王擅奏秦音,今日欢宴,请奉上盆缶(用来装酒水的大腹小口的陶器,也可做乐器),供秦王敲击以相娱乐。”
听完蔺相如的话,嬴稷满脸怒意,默不作声,自然无人敢拿盆缶给他。此时,只见蔺相如更进一步,将酒罐递到嬴稷面前,并跪下请他击打,嬴稷挑衅地看着他,没有丝毫动手的意思。蔺相如见状,厉声说到:“五步之内,臣将以颈中鲜血溅大王一身。”
嬴稷左右见状,持刀斧上前欲将蔺相如砍翻,蔺相如怒目圆睁,大声呵斥,赵何随从亦拔刀出鞘,秦军侍卫下意识的后退,看着沉默的嬴稷不知该如何是好。僵持片刻之后,嬴稷大概是想明白了,秦国实力虽比赵国强,但实力并不能随身携带,在这宴席之上与赵国君臣火拼,自己如果一命呜呼,就算事后秦国将赵国灭了也没有任何意义。于是,虽然满脸不乐意,还是勉强敲了一下蔺相如手中的酒罐。
蔺相如马上转身对赵国的御使喊到:“记上,某年某月某日,秦王为赵王击缶。”至此,赵何的脸色才慢慢恢复了正常。
这一段插曲过后,宴席在略显紧张的气氛中继续进行,席中的秦国臣子觉得蔺相如前后两度胁迫秦王,而他们始终束手无策,面子上实在是过不去,居然集体向赵何提出要赵国献出十五座城池为秦王贺寿。还未等赵何做出任何表态,蔺相如便针锋相对的要求秦国以都城咸阳为赵王贺寿。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此事自然也不了了之。
最终,直到宴席结束,秦国也未能占到半点便宜,并且,因为廉颇在边境戒备森严,秦国并没有因此对赵国展开任何行动。
赵国君臣誓死捍卫家国尊严的决心深深震慑了秦国上下,他们不得不将战略目标转向了南面的楚国;而赵人亦深受鼓舞,在蔺相如等人以生命赢得的发展时间里全力备战,十年之后,当秦军围困阏(音:烟或玉)与(今山西和顺)时,赵军在马服君赵奢的率领下大败秦军,使秦国遭受了商鞅变法以后最大的挫折,此后数年仍不敢轻举妄动。
蔺相如和廉颇以无畏的勇气和充足的准备保全了赵何的面子也守住了赵国的第一道防线。亲眼目睹了蔺相如以命相搏的赵何被他的赤诚所打动,更被他的勇气和智慧所折服,归国后立即封其为上卿,地位直接超过了老将廉颇。
得知此消息的廉颇不乐意了,他心想,没有我廉颇的百战威名,你蔺相如在宴席上折腾完了,赵国能有好吗?于是他放出话来:“我为赵将,有攻城野战之功。蔺相如本来不过是一低贱之人,如今仅凭口舌之利而位居我之上,这让我这老将的脸往哪儿搁,这口气我无论如何咽不下去,如果让我见到蔺相如,一定要羞辱他。”
得知廉颇的愤怒宣言后,蔺相如极力躲避,不愿再和他相见,常常称病不上朝,以避免在位次的排列上和廉颇发生冲突。有一次,蔺相如外出,远远看到廉颇车驾驶来,赶紧掉头回避,这一举动引发其门客的极度不满,他们集体向蔺相如发起抗议:“我等之所以远离亲人在主公你门下侍奉,就是仰慕你的高义和勇气。如今你和廉颇同为赵国重臣,廉颇口出恶言而主公你不但不敢反击还处处躲避,怕成这个样子,匹夫都会觉得羞愧,况且是身为将相之人!我们都是些没用的东西,保全不了主公的颜面,自己也觉得没脸见人,请让我们告辞吧!”
蔺相如赶紧拦住他们,并说到:“诸位觉得廉将军和秦王比起来如何?”门客中有数人答到:“那自是不如!”蔺相如接着说到:“以秦王之威严,我蔺相如照样在秦国朝堂之上当廷呵斥他,并羞辱秦国众臣,就算我蔺相如真是个没用的东西,难道就独独怕他廉颇吗?然而我知道,强秦之所以不敢对赵国动兵,就是因为有我和廉将军在。如果两虎相争,其势必不可共存。我之所以如此忍让,是因为我不想因个人的荣辱而让赵国陷入危难之中。”
蔺相如一语方毕,众门客无不叹服,再不提辞职之事,消息传到廉颇耳中,他瞬间便意识到这面子怕是再也找不回来了,此事处理不好,他甚至可能从赵国的英雄变成罪人。于是,这位襟怀坦荡的老将军赤裸上身,背负荆条,在宾客的引导下,来到蔺相如门前谢罪,并说:“粗野卑贱之人,不识上卿之胸怀宽广如此,万望恕罪!”廉颇以如此诚心致歉,蔺相如断无继续纠缠的道理,二人和好如初,关系甚至更进一层,成刎劲之交。这就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故事—《将相和》。
正是为了面子,本来心存恐惧的赵何鼓足勇气赴渑池会盟,终无愧于老父赵武灵王的英魂;也是为了面子,蒙古骑兵以血肉之躯直面炮火,冲锋陷阵,舍生忘死;同样是为了面子,蔺相如不惜血溅当场就为逼嬴稷敲一下瓦罐;还是因为面子,老廉颇从口出恶言到负荆请罪,留下千古美谈;更有后来者西楚霸王项羽直言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凡此种种,历历在目,你还敢那么确定的说面子不重要吗?
其实,不仅是帝王将相,就是我等凡夫俗子也可能因为要面子而激发出巨大的力量。前段时间非常火爆的有关原生家庭的电视剧《都挺好》便是很好的证明。
苏明哲十几年寒窗苦读;在美国陷入中年危机还死撑着不愿让任何人知道;因为长子的身份不顾一切要弥合一个破碎的家庭。
苏明成从一个吸父母血的啃老妈宝男蜕变成一个孤身远赴非洲挣钱的男人,终于获得了妹妹的认可。
苏明玉在原生家庭的阴影中苦苦挣扎二十多年,终成一霹雳手段,菩萨心肠的霸道总裁。
这一切的坚持与蜕变中,无不蕴含着面子的力量。
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其实很多时候,正是为了自己或亲人在人前的那点面子,我们才能够忍受背后无尽的艰难和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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