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上的一缕阳光》
第11节

作者: 一窗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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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脚婆娘双手捧着这碗稀饭,两行热泪却不断地从眼窝里涌现出来,象断了线的珍珠。吃完饭,大脚婆娘见屋里很脏乱,便忙碌了大半天,把小柴院打扫得干干净净,东西且收拾得有条不紊。此后十几年,大脚婆娘、盲眼叔便又先后收养了五、六个流落街头的乞儿。杨帆、丑丫(她长大十八岁便给自己取名青叶)成年后俩人便不再寄人篱下且先后外出独立生活;次子健安坐上老大位置,老二林枫,三姑娘小燕子,四姑娘田晓月;林少平在家排行老五,幺妹田晓霞。父母唯希望孩子们长大后一生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村人说:田晓月是第一个走出白门楼的女大学生,而杨帆却是第一个走进桂北某深山大林里——县师范的乡村教师;——与此相反,三姑娘死活要跟定的这小子张新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村人给他取了个绰号叫“滑头”。
  “滑头”是块经商的料,凭他三寸不烂之舌,赶商潮弃农经商,走南闯北,几年光景就发了家。找媳妇他不犯愁,娶了邻村盲眼叔家玉——貌——花——容的三姑娘(盲眼叔一家八口且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上月带娇妻去上海、北京度过蜜月归家,没缓过气来,有人约他一道外出联系生意。他迟疑着不肯走,怕外出日子久了,娇妻被白脸后生勾引,出了家丑丢人。
  新娘慧眼识珠,看透了男人的心思,便掏心控肺表白说:“去干你的正经事吧,男子汉成天守着老婆没出息!”“滑头”说:“挣的钱够我俩花销几年哩,等生了儿子再去不迟。”新娘害羞地苦笑道“儿子娃子,八字还没一撇!如今用钱犹如水推沙,挣钱犹如针挑土。俗话说坐吃山空,我劝你还是去挣钱好。”
  “滑头”被说活了心,外出一月多,夜夜掂记着媳妇,谈好一笔生意,就急匆匆往回赶。然而,他却不急进门,只等深夜,他才悄悄地摸到自家后窗偷听。突然,听到妻子的声音:“我的好哥哥!别愁,人世间,爱情是千变万化的……况你成熟、稳重而又才貌双全……”紧接着是一个男人瓮声瓮气的声音:“唉!妹,哥等了多少年了,我实在是等不得了……女人心海底针啦?!”妻子又细声细气说:“耐着性子再等等吧,会有转机的。”“滑头”火冒三丈,暗骂:“贱!我才走几天,你就养——汉!”他生怕汉子跑了,悄悄从外面反锁了房门,便风风火火跑去找来俩个堂哥哥帮他捉——汉子。大哥堵窗,二哥把门,一切准备妥当,他猛然一下子踹开了房门,拉开电灯,大吼一声:“看你这对狗男女往哪里逃!”睡在屋里的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惊醒,以为是强盗进来了,猛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不问青红皂白上前照着来人面门便是狠狠一拳。没等“滑头”缓过神儿,肚子上狠挨了一脚。“滑头”大叫:“你敢打俺!哥,快来哇!”两位堂兄闻声,冲进房来,一个举刀要砍,一个舞棒要劈。只听那人一声断喝:“强盗休得逞凶!”两人定睛细看,都要傻了眼:来者并非别人,原来是刚失去恋人的大舅子哥!方才住了手,慌忙赔礼道歉。

  打闹声惊动了新娘子,她披衣出来,看几人的脸色,明白了其中的缘故。两个堂兄见事不妙,尴尬及了,一个个悄悄儿擦门边溜了。新娘柳眉倒竖说:“好个聪明伶俐的‘滑头’!你疑我,羞辱我,好,我走!”

  “滑头”自知理亏,顾不得被挨打后的痛疼,紧抱住娇妻的腿根儿下跪认错说:“误会,我错了!”新娘拧着“滑头”耳朵说:“想把脏水往我身上泼,这算什么。”新娘硬是将“滑头”赶出家门,逼得他在窗根底下抱着膀子冻了一夜,才算了结。此后,新娘便名正言顺一手掌管了家政大权……
  难道真的没用了?谁也不需要你了?好好的一个人,在盲人福利厂干了多年,怎么一说退休,就只能混吃等死儿了呢?
  盲眼叔又要遛弯儿去了。可他手里提不惯鸟笼子给人算命、测字(不像邻村“滑头”堂兄迷信《麻衣相面》便以此为职业),也转不惯那两个油光光的花纹核桃或是亮闪闪的大钢球,只好把粗拉拉的、青筋暴跳的两只手硬将二胡拢到背后去,尔后腾出右手点着竹竿往前探……
  他想用这种较悠闲自在的姿势一边儿慢慢地遛着,一边默默地跟自个儿絮叨一会儿,使心神安稳下来,可是不行,多半辈子都是大脚婆娘引领他上路——二老时常靠拾荒来贴补家用——即使不握车把,也得去敲那面破锣,间或有分寸地扯起粗嗓门喊着“废铜烂铁破布空瓶子换钱喽——”,这一句刚落音儿,没等缓口气儿,立时又接上一声“破烂儿的卖呀——!”有的时候,盲眼叔也一旁帮腔吆喝,这叫妇唱夫随;多少年来,他们走街串巷,四处奔波,无冬无夏响着二老的吆喝声、敲锣声。当初他头脑里也曾偶尔闪过低人一等的念头,可今儿个呢?这种谁也用不着你的“高人一等”的待遇反倒更难受!咳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后悔不迭!

  俗话说:贫贱夫妻百事哀。退休的大脚婆娘常埋怨盲眼叔没有情调,这天,她非要老头给她念首打油诗。
  盲眼叔没怎么念过书,大脚婆娘更是睁眼瞎——斗大的字不识几个;二老半斤八两——但盲眼叔记得有句叫什么“在地愿为连理枝”的诗,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于是,他便根据这句记不太清楚的诗,发挥想像力,念道:“你是一棵树,我也是一棵树,但愿我们这两棵树相互缠绕,长成一根巨大的枯藤萝。”就这样,老两口子时常苦中作乐……
  人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俺们能像屹立风口浪尖的弄潮者么?咱平常百姓便终生围绕灶台“锅、碗、瓢、盆”过日子务求真实!坐办公楼也罢,掏粪、拾荒一生忙碌也罢;能拉住年月不让自个儿一天天白了头发?能硬较着劲儿不按那个退休的手戳儿?没门儿!说归其,哪个人都有这一天,谁都得走这一步,连中央的大干部们都免去终身制了,何况一个瞎收破烂儿的?!于是,他变得有点儿心平气和了,背挎着二胡,晃着秃亮的脑门儿时常孤自己坐在公园一处浓荫下呜呜咽咽拉上一段(二胡乐曲:如二泉映月等),有时如泣似诉;也有时如深涧潺潺流淌的溪水走过春花秋月……而大脚婆娘“小米换步枪”似的,两条胳膊仿佛参加长跑似地微微端起来,两手似握不握,目不斜视,昂首挺胸往前走着。几个老街坊看见了,大声嚎气在笑着问她:“哟!老嫂子啊!您老俩口这是在练太极拳呐,还是迷上气功啦?”

  “嘿嘿!……”盲眼叔自嘲地笑笑,秃亮的脑门登时有点发红,但嘴里没有下文;——而他老伴儿年轻时是个花鼓戏迷,便时常应邀那几个退休的老街坊一块儿吹、拉、弹、唱娱乐半天。是啊,好汉不提当年勇,眼下大脚婆娘能跟他们一班大老爷们说自个儿还想去握那个收破烂儿的车把吗?甭接茬儿得啦!
  有话不能痛痛快快倒出来,藏着,憋着,这才真叫人难受!单位——废品收购门市部是不能去了,去了就想说话,说话就惹小青年们腻歪!住在东村的大儿子、西郊的二妮子家也去不得,他们都忙着自个儿的工作,没闲工夫搭理你。从打盲眼叔退休以后,勤快的大脚婆娘倒成了儿女们最欢迎的人物,今天这个来找去给看门儿做饭,明天那个又接去给缝被絮棉花,成了他们两家的“不管部长”,妈长妈短、奶奶姥姥地叫得满口香!可俺这瞎老爷子呢?倒成了谁也想不起来的正宗废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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