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总辗转到达南京,专程探望老同学杜莪。
如今的杜莪是南京圣坦汀大学物理系副教授,从事基础物理的教研工作,在材料力学肯冶金领域极有话语权。该校是国内一流的教会大学,文、理、农、医等学科蜚声海外。杜莪能供职此校,也算对得起他辅仁大学高才生的名头。杜莪不但是数理天才,文史造诣也很深厚,就连他的名字都是自己改的,出自《诗经•小雅•菁菁者莪》。他还对占星术有所涉猎,大学一年级时就告诉陶总,古人观天象而知地情,也许就是天地能量互动的一种表现。这个观点标新立异,对陶总启发很大,算是他“融维空间”理论的最早启蒙。如果空间裂缝真的存在,一定会对地球物理和生态产生重大影响。
日期:2019-03-03 19:00:59
陶总和杜莪当年学业都很拔尖,两人也铁得可以穿一条裤子。毕业后杜莪来了南京,陶总则选择出国深造,他俩的人生轨迹在辅仁大学并行几年后,毅然决然地分道扬镳。将来能否再度重逢,已不是他俩可以决定的事情。所以在陶总计划回国之前,谁都不会想到多年以后可以在南京聚首。
南京确有国都气势,只是景象大不如前,人口渐稀,百业凋敝。松井石根正指挥三十万大军围攻上海,举国上下一片哀鸿,南京更是人心惶惶上下不宁。当陶总西装革履地出现在杜莪家门前时,自己都觉得有些突兀,可他还是整理了一下衣领和和头发,迫不及待地拍响了门环。
日期:2019-03-03 19:18:53
杜莪的家异常简朴,因为他几乎变卖了所有家产支援抗战了,家中的气氛也很阴郁,只有中堂位置的木质佛像显出一圈暖色。上茶之前,杜莪先给佛像上了一柱香,佛容在青烟缭绕中神秘而安祥。
杜莪的太太叫凤玉,是个漂亮得体的娇小女人,烧了两个下酒小菜就带着两个三四岁的孩子避开了。老同学久别重逢,欣喜和感慨自不必说,要说的话很多,话题频频变换,很快就从中日战事聊到了各自的工作。
陶总一说起自己的理论体系,就有点儿刹不住了。可杜莪并不感兴趣,一边给他斟上温热的黄酒,一边劝他赶紧离开战乱中的中国,另外还叫他别搞空间研究了,说人类研究宇宙就是盲人摸象,永远都不可能掌握其玄机的万分之一,与其白费工夫,不如多搞搞应用科学来得实在。
日期:2019-03-04 12:35:19
陶总没想到老同学会变得如此胸无大志,叹道:“天哪,你忘了自己是个天才,像你这样的人,怎么能不想着做一番大事呢?”
杜莪一下子激动起来,说:“什么叫大事?跟研究冶炼和发电相比,研究宇宙才算大事吗?”
陶总说:“普朗克教授不是说了嘛,未来人类的科技进步都会以飞离地球为终极目标。还有什么比这更大的事儿?”
“我不能说他错了!但我想说,人类在飞离地球之前,利用科技将地球生活变得更美好,难道是小事吗?再说历史上多少科技进步最终都被用于战争了?又有多少军人和百姓成了科学发展的牺牲品?”
“看看,你这爱抬杠的毛病还是没改!”
杜莪说:“这不叫抬杠,叫辩论!你知道现在最前沿的科研是什么吗?原子核裂变!美国、日本、德国都在搞这玩意儿,为什么?还不是想搞出个超级丨炸丨弹来!”
日期:2019-03-04 12:38:30
陶总觉得杜莪有点儿过激,所持观点也不敢苟同。当前确有反科学的呼声,认为科学技术在创造现代文明的同时,也造成了自然和社会灾难,但这种呼声还是被工业时代的物质风暴淹没了。他的看法是,任何事物都有利有弊,但万万不可因噎废食。
“科学对人类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这个世界哪有反科学人士说得那样糟糕?”陶总委婉道。
杜莪突然大叫起来:“你说什么?日本鬼子都打到上海了,飞机三天两头来轰炸南京,政府在想着迁都重庆,国字头大学也将跟着搬迁,一国之都说不准明天就沦陷了,你还想怎样糟糕?”
陶总惊愕不已,不知是为杜莪的歇斯底里,还是为南京的危险局势。
日期:2019-03-04 12:46:42
杜莪觉出了自己的失态,幽然道:“日本人占琉球和台湾用了三百年,占东三省只用了四个月,靠的不是先进武器吗?现在他们用上了飞机和坦克,若再搞出超级丨炸丨弹,几个星期就可以灭掉整个亚洲。你说说,战争和毁灭是不是科技的代价?”
这时凤玉进来了,许是为了缓和气氛,故意穿过客厅到阳台上浇花。那儿摆着几盆开得正盛的万寿菊,柔黄色的花朵映衬着女人的旗袍腰身,煞是好看。
陶总咬着嘴唇,不再争辩,因为他知道这种争辩没有意义。两个人说不到一起去,根本原因是三观不同。陶总终于意识到,大家告别校园之后,渐行渐远的除了人生轨迹,还有思想境界;差距拉开的不仅是家庭、事业和财富,还有胸中格局。好在他俩都是重情之人,差距和分歧并不影响彼此的友谊。
日期:2019-03-04 19:17:09
陶总故意转移了话题,动员杜莪带着家小到德国去避难。
杜莪婉言谢绝了,微醺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虽不能奔赴战场,也绝不会一走了之。”
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两人之间只有轻轻的碰杯声,以及偶尔短暂而迷离的对视。
杜莪无意间提起安如珊,陶总眼圈一红,拼命给自己灌酒。
这真是一场不合适宜的同学聚首,见面氛围与陶总对久别重逢的期待相去甚远。
黄酒后劲儿大,连嗜饮的陶总就低档不住,最后两个人都醉得一塌糊涂。
凤玉煮了茭白生姜水,给他俩发汗解酒。酒劲儿过后,杜莪拉着陶总到秦淮河边走了走。十里香河,落魄之中依然流金淌翠,让他俩都想起了童年记忆中故乡的小河。
日期:2019-03-04 19:27:07
杜莪的老家在青弋江边,从小到大夜夜枕着涛声入眠。陶总小时候总在桐溪边玩耍,玩累了会倚着石头睡着,那时他渴望长大后像父亲一样,做一个闲散的水车工匠。现在,他们都终于长大了,世界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包括他们自己。
圣坦汀大学校长法兰克得知陶总来访,破例接见了这位名不见经传的留德博士。法兰克校长是一位六十多岁的美国人,哲学博士,知名长老会传教士。他非常欣赏托总的学术思想和探险勇气,特地叫人去找一名学生,做陶总的科考助手兼翻译。
陶总面试了几个学生,最后定下一个叫班涛的地质系学生,苏州吴江人,懂一点德语,身体还算壮实,是野外科考助手的合格人选。美中不足的是,这小伙子话多,胆子也有点儿小。
班涛其实并不想干这个差事,学校找了他好几回都没答应,因为野外科考又苦又险,他怕自己死在大戈壁,断了班家这支独苗香火。后来他觉得战时的学校几乎停摆,待在校园意义不大,加之校方开的条件又很诱人,看在钱的面子上就答应了。他来自乡下,向来被同学歧视,连女朋友都找不到。这次他很想证明一下自己,在同学们面前好好露一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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