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爷爷,我知道了!”孙晓红听了爷爷的话,咬着嘴唇,默默地点了点头,眼睛里又噙满了泪水,她倏地抬起手来,使劲地擦掉后,倔强地望向天空。
“这事儿可得想好了,千万不能出马一条枪,想怎么做怎么做,那不是把自己给坑了吗?”爷爷慢条斯理地说着,他的话虽不多,但句句都有分量。
园子的门响了,奶奶挎着篮子走了过来。她快步走到爷孙俩面前,把手里装满韭菜花的篮子,轻轻地放到了地,一边拍打身的尘土一边说:“你看看这爷俩,一老一小唠得黏糊,是不是光顾唠嗑了,连饭都忘吃了吧?饭菜都在锅里热着呢,再不吃可凉了!”
奶奶的一句话,倒是提醒了孙晓红,她连忙“嗯”了一声,急忙跑到屋子里面,从锅里端出饭菜,轻轻地放到了炕桌面。转身又去锅台后面的橱柜里取出几双碗筷来,把饭盛到碗里,等爷爷过来吃饭。
爷爷弯着腰,慢悠悠地走进屋里。他脱掉身的汗衫,抖了抖,挂在墙的衣挂。然后盘腿坐到炕头,爷孙两个面对面地吃起晚饭来。
奶奶则从炕头的烟袋里面,取出一根长长的烟杆,慢悠悠地装满一锅旱烟,再把翡翠烟嘴儿放到嘴里,用牙咬住,使劲划着一根火柴,用手拢着,再轻轻地送到烟锅里,小心点燃一锅儿旱烟,然后眯着眼睛地坐在门口的板凳,优哉游哉地吸起旱烟来。
那些无拘无束的烟圈,带着一股泥土的气味,浸没在透明的空气里,徐徐向门外扩散,像是一种慰藉,像是一种解脱,夹杂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黄昏后的阳光,渐渐黯淡,一股雾气升腾起来,整个院子朦胧起来。一阵微风过后,丝丝缕缕的白云,荡浮在一碧如洗的天幕,像一场轻盈的梦,滑向无边的空旷,在沉默一触即散。
晚饭后,爷爷和奶奶都坐在窗台下面聊天。院子里面更加安静。孙晓红躲在自己的小屋里,瞪着眼睛,呆呆地望着天棚关闭的白炽灯泡,一动不动地躺着。直到星星出来的时候,她才走出门来,弯腰从屋的角落里拾了一条小凳子,默不作声地走到院子里,落寞地坐在洒满月光屋檐下,脸挂满惆怅。
那一刻,她双手抱头,把脸埋在膝盖里,背对着天空的明月,整个人都浸没在无惊无扰的光阴里。
“咣当”一声,院门口的栅栏门突然打开。随着一声吆喝,爸爸赶着马车买菜快速地走进了院子里面。孙晓红很不自然地站了起来,她心里万分纠结,见马车已经走到近前,便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妈妈坐在车,一身简朴的衣裤。她酱紫的脸庞挂满灰尘,像岁月在沧桑的老树刻下的年轮,一圈一圈地荡漾着风霜的痕迹。她的一双眼睛深陷在眼窝里,满含着无的刚强和坚韧。可她并没有留意到孙晓红的微妙变化,依然像往常一样,用浏览的目光,将院子里面的鸡鸭鹅狗扫描一番。
马车在院子里面停下后,妈妈从车下来。车厢里的蔬菜已经卖空,只剩下一些枯黄的烂菜叶子,被小红妈装在一个空袋子里面,放到墙角处。等吃过晚饭后,她会用菜刀把这些菜叶子全都剁碎,然后拌秕谷和饲料,再拿到院子里面去喂鸡喂鸭。
孙晓红也过来帮忙卸车,大家七手八脚很快卸完车后,爸爸把那匹大汗淋漓的白马拴进马棚里,在马槽里拌好草料后,又拎来一盆井水。渴了一天的大白马,嗅到井水的气息,嘴里立刻发出“嚯嚯”抬着脑袋迅速凑了过来,它使劲地把脑袋往桶里一扎,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大半桶。
奶奶已经把饭菜端了来,大家七手八脚忙完后,围在一起吃晚饭。孙晓红低着头,坐在妈妈的对面,她把碗里的饭慢腾腾地送到嘴里,像吞咽一颗带刺的草果一样,嗫喏地嚼着。
为了不让妈妈看出她内心的惶惑和不安,她故意用碗遮住了半个脸庞,来掩饰内心的郁闷和失落。妈妈见她这样反常,立刻把手里的饭碗放到桌子,直视着她的眼睛问道:“小红,你今天去学校取毕业证书,是不是知道赵家一被保送了,像他这样次的孩子都能大学,也不知道这些年的书都是咋念的!”妈妈的话过于凌厉,并且一针见血地说出了她不想面对的问题。孙晓红听了如同被针猛然刺了一下,她瞬时哆嗦了一下,顿时没了底气,她把头埋得更低了。
她本来是想含糊其辞地躲闪过去,然后找个机会再说,没想到妈妈还是有针对的。现在,她特别害怕妈妈投来的目光,生怕被这道利剑刺得遍体鳞伤。她只好硬着头皮挺着,感觉自己更加脆弱了。
“嗯!他是被保送的,他家还送了礼……”孙晓红低垂双眸,使劲地咬着嘴唇应了一声,她的脑子里面轰的一声,脸色也变得异常的惨白,她整个人都僵坐在那里,一副木然受过的样子。这个时候,她像做了错事不敢面对家长的孩子,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转,因为极尽地克制,才没有流出来。她的声音很小,可一桌子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大家都撂下碗筷,把目光都汇拢在孙晓红的身,即使谁也没有说话,饭桌的气氛顿时也变得异常的尴尬。
“考不大学也没啥丢人显眼的!村里考大学的孩子也没几个,都像你这样整天愁眉苦脸的大眼儿瞪小眼儿能愁出个大学来,那才怪呢,别的不说,说咱家,如果我和你爸遇到点困难,在家里硬挺,那地里的活儿谁都不去干,整天躺在炕头,瞪着眼睛看天棚,还不得把全家人都饿死了。我看你也别在家里发愁了,明天跟我们出去买菜,你都这么大了,有些事也应该出去看看,管它有没有用,也跟着长长见识。”
妈妈的话,缓和了紧张的气氛,也让孙晓红如释重负,她没有想到妈妈会这样轻而易举地理解她原谅她。她连忙点头,端起饭碗,继续一声不吭地埋头吃饭。
“是啊,晓红,你妈说得太对了!现在家家的孩子都在学校里面念书,不一定都个个能考大学啊。村里考不大学的孩子多了,我看有出息的也不少。咱不缺鼻子不缺眼睛也不谁差,干啥不行。人这一辈子,干啥都吃碗饭。可不要因为没考大学,把自己憋出一身病来,多不值当……”奶奶的话,虽然絮叨,孙晓红听了如同感冒后出了一场淋漓的大汗,通体舒畅。
她也知道,有些高学历自恃清高的无业游民,在社会浪荡,甚至还不如考不大学的人混得好呢。虽说这只是一个搪塞的借口,却也是耳闻目睹的事实。想到这里,孙晓红心里也不再那么纠结了。
爸爸在旁边一直没有吱声,他闷头想了半天说:“晓红啊,考不也别灰心,你要是还想复习,我和你妈都支持你。考场无常,说不定再复习一年,能考个好大学呢!”
“爸,我不想去复习,万一考不怎么办?我都想好了,先跟思欢她们出门打工,如果以后有机会,我去参加社会成人考试!现在成人考试的机会有的是,我可以边打工边复习,到考试的时候,再去碰碰运气,说不定哪天时来运转,瞎猫撞个死耗子!”孙晓红不停地摇着头说。她那张白皙的脸,透着几分倔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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