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放下酒杯,卫皇后、平阳公主和大将军率先起身,几个孩子紧随其后,霍光见这阵仗,也猜出个大概——陛下来了!
皇帝还是方才那一身黑色的长衣,浓密的胡须打理的很是精细,隆凖而龙颜,眼睛炯炯有神,他一抬手,示意贴身的侍卫可以退下了,然后一挥手叫卫家人平身。
“昨日我可是派人知会陛下说今日家宴,那奴才说您有事不来,想来是假传了陛下的旨意。”平阳公主半开玩笑道。
“姐姐的家宴,又是给去病接风洗尘,朕自然要来,只不过昨日有要紧事办,才不敢应承,听姐姐的语气,倒是不太欢迎朕啊?”小时候刘彻和平阳公主不少斗嘴,如今二人凑到一起也不太在意尊卑虚礼,“公孙贺如何没来?”公孙贺的妻子卫君孺是皇后的姐姐,时任太仆,位列九卿。
倒是卫青接过话来,“虽是给去病洗尘,也不过是寻常家宴。”
一问一答看似无心,实则有意,卫氏一门显赫,已为天子忌惮,卫青当然有所收敛。
“姐姐、姐夫要多添几副碗筷了,朕已经派人叫丞相、御史大夫还有右内史也过来凑凑热闹。”
霍去病剑眉一挑,想来是有了突发情况,而天子又不想扫姐姐张罗家宴的兴致把他和大将军叫去议事,否则皇帝不会平白无故叫这么多朝中重臣来大将军府,卫青赶紧招呼下人重新布置筵席,同时请天子上座,霍光能明显感觉到天子的眼神在他的身上停驻了片刻。
日期:2019-04-05 12:09:56
15
丞相李蔡、御史大夫张汤、右内史汲黯陆续前来,这些人精当然也知道天子不会随便请他们到大将军府喝酒吃肉,所以都是一脸严肃。
平阳公主、皇后有意避嫌,带着孩子们进了内室,皇帝却把几个男孩子留了下来,按他的话说,他们总要接触国家的事务,从小多听一听,耳濡目染没什么不好,霍光幸运地在第一天到长安时就见证了一次虽不庄严却颇有意义的朝会。
“陇西之败,匈奴退却千里,伊稚斜单于寻机报复,入侵代郡、雁门,掠杀数百,这是朕刚刚得到的边境战报。”皇帝说完,看着离他最近的五个人,大将军坐在天子右手侧,其次是丞相、右内史,霍去病则坐在皇帝的左手边,旁边是御史大夫张汤,朝中最有影响力的也就是他们了,“骠骑将军最近在经营一条线索,现在看来,我朝大可以此为契机,重创匈奴啊。”
李蔡、张汤、汲黯,甚至还有卫青都把目光投向了霍去病,在此之前,连大将军都不曾听霍去病讲过还有什么能重创匈奴人的线索。
“陇西之战后,河西匈奴损失惨重,单于震怒,将其归咎于浑邪王、休屠王预警不力,欲召二王诛之,浑邪、休屠不肯束手就擒,派出使者和大行令联络,意欲投降我朝。”几个人明显感到事态并不像霍去病说得这般轻描淡写,李蔡出身行伍,跟随大将军多年,张汤在内朝为军队筹措粮饷,对匈奴各部落情况也有所了解,浑邪、休屠二部并非匈奴嫡系,按照汉人的习惯称得上异姓诸侯,正是因为这种血缘的疏远,匈奴单于并不信任这两个替他镇守西方的异族,这次陇西兵败,正给了他撤换的理由。
“这对我朝而言,实在是大利啊!”李蔡看着刚刚从书房搬来展开的军事地图,一旦浑邪、休屠投降,河西全部土地都将纳入汉朝版图,届时,匈奴将彻底失去对西域的控制,而且生存空间也将大面积减少——向北方迁徙的他们将面临严寒和凛冬,对汉朝的威胁也将因为要穿越河西而彻底消失。
“大利的背后藏着的也有可能是大凶啊。”右内史汲黯站了起来,他个子不高,淡淡的眉毛、八字胡,声音很尖,所谓右内史,便是长安城内行政的最高长官,职权相当于郡太守,因有戍卫京师之责,所以能够参加朝议,称得上朝中的实权人物。
皇帝看汲黯起身,面带笑意地斜倚在身后的靠垫上,汲黯在朝中是出了名的炮筒子,发起疯来甚至敢直言违逆天子,皇帝早料到会有反对的声音,自然乐见这样的热闹。
“臣斗胆请问,匈奴对浑邪、休屠两个异族部落始终不信任,对二王投降如何能没有防范?这是其一,其二,浑邪王不过派来使者知会我朝,可并无实质的符节,焉知不是诈降;其三,浑邪王和休屠王有十万之众,一旦归入我朝,又将作何安置,而他们留下的大面积土地,我朝如何使用,按惯例,似乎应该筑城为郡,可陛下可否想过,自从元光六年至今不过八年光景,频繁战事使得国库入不敷出,至今皇后和太子还穿着粗布衣裳,陛下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国家就此沉沦吗?”
太子本应坐在天子身侧,但是因为是朝议,他就和曹襄、卫伉等人坐在了下首,此时听汲黯提到自己,不自然地低下了头。
“议事便是议事,说你的结论。”皇帝不喜欢大臣动不动就扯到亡国上面,虽对汲黯这样的危言耸听司空见惯,却也不禁皱眉。
“臣以为陛下对待二王投降应该谨慎小心,招降后也应将他们大部分人作为奴隶封给天下臣民。”
“臣不敢苟同右内史意见,假使我们都如此对待降者,今后还有谁会选择归附我朝?难道所有的战争都要靠战士浴血吗?汲黯实在是迂生之见。”张汤站出来和汲黯针锋相对,他和汲黯是宿敌,两个人谁也瞧不上谁,政见往往不合,此时的汉朝正处在民族融合的初期,对抛来橄榄枝的异族人民是接纳还是排斥将影响今后的大政方针,对于尚在盛年的皇帝,志在开疆拓土,自然更倾向于包容、融合的态度,善于揣测皇帝心思的张汤质问道,“我偌大的大汉朝难道连安置十万臣民都捉襟见肘吗?”
“是不是捉襟见肘御史大夫心中难道没有分寸吗?”汲黯和张汤斗嘴一点不处于下风,虽然平日里看起来汲黯是个老实人,不像张汤生得那么“刻薄”。
丞相这时候不得不站出来了,两个人无谓的口舌之争除了让他们回家拖得很晚,对解决问题没什么裨益。“右内史的话虽然重了些,可也是为国为民,国库空虚毕竟是不争的事实。”
战争是牵一发动全身的大事,两个国家或是民族打起仗,拼的固然是勇气,可归根结底还是国力,而这国力虽然表现在方方面面,但简单概括就是一个钱字。他现在明白皇帝叫他和张汤甚至汲黯来的目的了,浑邪王投降不过是军事层面的问题,简言之是技术问题,而囊中羞涩就是本质问题了,这是卫青和霍去病解决不了的。
“臣以为,财政问题不妨问问桑弘羊!”张汤的神情好像是猛然想起了那个洛阳神童。当年,年仅十三岁的桑弘羊以精于心算闻名洛阳,他的父亲知道,帮家族打理生意实在是埋没了儿子的天赋,便捐官入宫,任为侍中,但是在皇帝身边的桑神童并没有很快出人头地。
见皇帝点头,卫家的下人忙去传桑弘羊。
这的确是一个英才辈出的时代,这一年,霍去病20岁,即将登上历史舞台的桑弘羊21岁,他们都是注定载入史册、深刻影响汉朝、乃至中华民族发展的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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