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人看来,霍光的父亲有着所有老实人具备的特征——服从、自律、刚正、节俭,对他人的是是非非从不予置评,但在他心里,他的父亲比任何人都更睿智,更狡黠。
霍光的心里泛着嘀咕,步伐又加快几分。
撒腿飞奔到家,眼前的景象着实让他惊呆:百十来骑兵整齐地在门前列队,飒爽英姿的汉子们一个个骑着高头大马,手里的兵器映衬着月色寒光闪闪,县里的老百姓只要长胳膊长腿几乎都来看霍家惹了什么麻烦。
霍光一下意识到,来的人绝不是郡守的卫兵,在汉朝的疆土能指挥这等精兵悍将的除了大将军卫青,也只有备战河西的冠军侯霍去病了,只是霍去病带兵堵在他家门口为了什么呢。
霍去病背手站在骑兵的最前面,面无表情地凝望北方,突然他的眼光钉在了一个少年身上,那少年也在打量着他,看他长得剑眉星眸、挺鼻薄唇,嘴角微微上翘,仿佛跟自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除了皮肤略显白皙——如果自己不是常年习武从军,也许也不会变成古铜色,而霍光对距离他不远的骠骑将军的印象竟然也是除了他没有那一副睥睨天下的神情,连修长的身形、硬朗的轮廓都有几分相像。
看霍去病不经意流露的不屑的表情,霍光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径自朝前走去,也许此时他只是不想让邻里乡亲以为他霍子孟不过是个纨绔之人,真遇见大场面也像个大门不出的小媳妇儿一样见不得人,人群中很自然的让过一条足够他滚着过去的通道。此时的霍光哪里知道,这条通道,竟然让他一辈子横行无忌,荣华尽显。
日期:2019-03-25 14:09:23
这一年,是大汉孝武皇帝元狩二年,公元纪年前121年,霍光永远记得那是汉匈第二次河西之战的前夕,距离第一次河西之战结束不过半个月。
那一年,霍光十四岁。
5.
霍光的胳膊被人猛地抓住,他的父亲抢在他的前面穿过了人群,太守和平阳县令紧随其后。
“来者何人?”霍去病的扈卫怒目圆睁,厉声叱问,这一嗓子可谓石破天惊。
霍光的父亲四十来岁,高挑的身材,背稍有些驼,藏青色的长袍洗得发白,一把胡子打理得精细,他神色却不慌乱,只是谦卑着语气说,“老臣霍仲孺诚惶诚恐,不知将军驾临寒舍,未曾远迎,实乃不赦之罪。”
年轻的骠骑将军抚摸马鬃的手突然停止,他按住贴身侍卫将拔剑的手,疾步冲到霍仲孺面前,摎太守离得稍近,竟看到骠骑将军的眼中噙着泪水,而霍光此刻则用余光四处寻找石头,心想若是此人伤害父亲便是拼死也要一搏。
霍去病扑通跪在霍仲孺面前,“去病不早自知为大人遗体也。”
他的声音明显哽咽,有生之年他终于见到了他的生身父亲——霍去病本在陇西听候皇帝调遣,初征河西的战果基本实现了天子在北方的战略意图,而通过军报告知他不必回长安述职说明一切按计划行事,只要后勤备齐,皇帝会马上叫他再次征战河西,匈奴人绝不会想到汉军会如此短时间在一个地方连续两次发动突袭,可就当霍去病在陇西磨刀霍霍的时候,平阳公主托家臣捎给他一条口信,说在平阳找到了他的父亲,对于自己身世,母亲卫少儿三缄其口,只是在只言片语中知道他的母亲年轻的时候和平阳侯府中小吏霍某有私情,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他的父亲辞职而去和卫家彻底断了往来,即便之后姨娘卫子夫生了长子刘据被册封为皇后,卫氏一门崛起,也不见生父再来长安找过卫家。所以父亲的下落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一听说平阳公主传来的消息,便带着麾下卫队火速赶往平阳,多年来自己也曾派人暗访父亲下落,却偏偏忽视了平阳这块儿最应该瞩目的地方。
去病不早自知为大人遗体也,这一句话如同惊雷瞬间在众人心里炸响,除了围观百姓的聒噪,当事人们也都在心里开始了盘算,霍光从没听说他父亲在长安和皇后的姐姐有过私情,虽然将信将疑,可是看霍去病和自己长得七八分相似,联想当时平阳公主看自己似笑非笑的神情,便也认定此事靠谱。
而太守却是另一番打算,女儿和平阳侯的书僮搞到一起,还叫平阳公主撞见,自己就算再不情愿这桩婚事也是生米煮成熟饭,白天叫霍仲孺到县邸自己给他好顿奚落,可现在不同了,霍去病前来认父,霍光前程无忧,自己费尽心思巴结平阳公主只为搭上卫家关系,现在能和霍家结为姻亲,他一直惦念的升任左右内史就有了着落,左右内史负责长安的行政管理,相当于进入了帝国权力的中枢,他觉得真是掉下个大金疙瘩砸中了自己。
霍仲孺扶服叩头,往事历历,不堪回首,只道,“老臣得托命将军,此天力也。”他唯有用天意掩饰尴尬,当年他负气离开长安,对卫少儿怀孕并不知情,对霍去病毫无养育之恩却又受此大拜,让这县里出了名儿的老实人颇臊得慌。
两人相扶而起,郡守拉着霍光凑近道贺,“下官不知霍将军途经此地,有失远迎,刚刚已吩咐下去,特烧制了几道将军喜爱的小菜,还望将军赏脸。”
霍去病恢复了一贯的冷峻,漠然点了点头,他喜欢什么菜在大汉朝的官场里算不上秘密,郡守陪笑着老脸继续道,“今日头午,我刚与令尊结为儿女亲戚,小女和令弟的婚事还请将军定夺。”
此前他已从曹襄那里听说此事,霍去病把眼光投向霍光,招呼他到身前,“你可喜欢他家的女儿?”
霍光一时没反应过来,可就这一犹疑,听霍去病道,“喜欢如何,不喜欢如何,大丈夫不破匈奴,何来家事!况且,以你河东郡守的千金,又如何配得上本将军的弟弟。这门亲事我看算不得数!”霍去病来时已有打算,如果摎太守已经定了婚期,他自然无话可说,否则他就推掉这桩婚事,到了长安想巴结卫霍结为秦晋的数不胜数。
日期:2019-03-25 22:15:51
霍光内心已是百转千回,对太守的女儿虽有不纯动机,可是两人也确有情愫,但以骠骑将军弟弟的身份,娶一个郡守的女儿的确不太划算,这样想来他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哥哥的裁定。
平日看郡守总是颐指气使,可此时在这么多人面前被霍去病驳了面子,却不敢流露一丝不悦,反而边擦拭额头的汗滴边尴尬陪笑,“一日亲家也是亲家,以将军之名,小女与子孟着实高攀了。”
县令府上的丫鬟跑来跟县令和太守说酒宴准备好了,长年在军中征战的将士看到这女子长得前凸后翘,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霍光看方才吼叫的扈卫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不失时机地揶揄道,“一个侍奉起居的丫头,将军如果喜欢不妨张口,我想县令大人也不会吝啬。”那扈卫生得浓眉大眼,比霍去病还高半头,虎背熊腰平添几分威猛。
霍去病向来回护麾下将士,板起脸说道,“弟弟可知飞将军李广?这位便是李将军的二公子李敢,若不是与我相交甚笃,怎么会心甘情愿做我侍卫,他日一战,以小李将军之果敢,封侯拜将何足道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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