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圣经,华夏民族的秘史——无渡河经》
第56节

作者: 公孙无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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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挨过了两个春秋,赵安泰实在是忍无可忍,再也吞咽不下这口窝囊气,借着河滩修葺旧堤一事准备向汪县令耍一回竹杠。反正沟泽湖在自己的乡域,把柄握在手里,与其成全县令,不如趁此狠狠的敲他一笔,让他实打实的“爱民如子体民恤命”一回。他一早吃罢了粥饭便赶马车进了古卢县城,在悦来客栈买了两坛上等的白鹤泉冽酒,又要了三扎子酱香腊肉,捆包好了,直赴汪县令的府宅而来。登门入了庭院,便见满园群芳争斗艳,秾华富贵牡丹开。赵安泰直觉得自己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这里红透胭脂润,芳浓锦绣围。他心舒意畅,踏入扇门。客厅里空空荡荡,了无一人。他唤过一位仆役来,报了大名,代烦向内屋传话求见,便择了客位将物品撂了小桌之上,却也不坐,竟自赏花观景去了。消了有半刻时辰,急促促的脚步声从屋内哒哒哒传来,赵安泰回脸一望,竟是古卢县令的僚佐卫师爷。卫师爷笑迎八面玲珑逢圆的说:“赵乡贤大驾光临,卫某人有失远迎,莫怪莫怪哟!”赵安泰执礼作了一揖满面春风的说:“哪里哪里,鄙人久闻卫师爷足智多谋可堪诸葛孔明,甚是仰慕,早就有聚贤相识之意,可惜琐事缠身一直不得如愿。今日适逢闲时,大好时光,便备了几样薄酒小菜,不成敬意,特来府上拜会,与汪县令和卫师爷痛饮几杯!”卫师爷拱手还礼道:“赵乡贤一番好意卫某人心领了,可惜事有不巧,汪县令忧劳为民,夙兴夜寐,自打他上任以来,古卢县事无巨细一概亲力亲为,勤勤勉勉兢兢业业,颇为古卢百姓所称道。今日他公务繁忙,为了百姓民生大计呕心沥血,要反反复复的删繁批改那十二个利民公文。赵乡贤若想见上汪县令一面,怕是要多等待一会儿工夫啊!”赵安泰镇定自若毫不犹豫的说:“汪县令公务紧要,甭惦记着咱这点芝麻小事儿。俺早一点晚一点没问题,要顾大局,老百姓的利益为重嘛!俺就守在这园子里等,咱等得起,师爷尽管放宽心。”卫师爷愣了愣神儿,嘴角翘翘笑容可掬的说:“不愧是当过管河同知的人,混过来的,懂行儿。”又说:“来人哪,给赵乡贤上好茶!咱要陪同知大人一块儿等汪县令批公文!”两人便照主次座位上坐定,闲来侃叙了寥寥数句。少倾隔壁内阁传来一阵脚步碎杂欢声笑语,浪里浪气的男喧女哗嬉笑怒骂叽叽喳喳,好似群鸟争鸣啁啼啾啭,此起彼伏经久不息。赵安泰听到了汪县令的肆笑声,以为他公务完成歇息片刻来见自己了,提前起身捋衣戏侃道:“汪县令真是好雅致哟!”卫师爷抻出胳膀来平手儿向下压了两压,示意他坐下坐稳切莫心慌,慢慢悠悠的说:“赵乡贤甭用太心急,汪县令的利民公文刚拿到小府之上,还没有提笔批哩!”赵安泰“噢”了一腔,点了点头,瞄着桌台上两坛白酒和三捆腊肉暗自发呆,细思忖度,背靠搭肩儿松松垮垮面色灰败的粘贴在椅子上。阁房的欢闹声嘈杂声渐趋轰鸣震耳,花枝招展繁杂无休的女人尖叫吵嚷声乱作一团。汪县令掷地雷响豪气万丈的说:“你们十二个娘儿们都甭吵咧,见个面和杀猪的似的!挨个说,排好序,一位一位的提要求,上头给老爷发了俸禄款咧,手心子里有钱,甭怕花,但凡是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屋内顿时沸腾无尽喧嚣不止,女人们激奋欢呼着尽情表露抒发着自己的小算盘。一个迫不及待的说:“老爷,宝珠堂的翡翠镯子好漂亮吔!”另一个急不可耐的脱口而出:“官人,彩蝶轩的镶玉银饰很精致哟!”又一个不甘示弱的抢夺过话头儿娇滴滴的嗲语:“夫君,淑芳斋的胭脂水粉和蝶金钗子可香俊哩!”话不过三句,女人们先飙上劲儿了,一个个争风吃醋不甘落后,吆着嗓子喋喋不休的喝喊着各自的想要实现的要求与愿望。片刻的安静被悄然打破,隔壁又陷入了争吵不止碎语连绵聒噪喧赫的情形之中。只听得一声掌击桌案茶壶震响,杂七杂八乱气哄哄的撕吵戛然而止,汪县令宛似育儿一样语重心长谆谆教导着花枝招展的女人:“你们这帮败家娘儿们!光操弄老子的钱有本事!嗬,你以为当官的赚钱容易来?鸟不拉屎的地方,癞蛤蟆攥三攥也榨不出半滴子油来!要不是爷我聪颖过人当机立断垒了一盆子黄泥汤,挂了省府头上一只定时丨炸丨弹,哄的上面拨金划银的,哪还有你们镯子银饰金钗胭脂,要啥得啥的紧俏货哩!你们说说,当官的捞钱容易么!脑袋别到裤腰带上,豁命的行当,和土匪响马有啥区别!咱做人不能没良心呕,姨太太们,一分一厘都是俺提心吊胆换回来的,都是血汗钱呀,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呃!”语倏消停,阁房仿佛尘封的落叶枯寂空灵的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声响儿,好像夜幕之下漂泊于湖澜河畔之间的万籁俱静的扁舟弋船。汪县令又清了清亮堂嗓门瞬刻变了调子,油腔滑调的说:“懂辛苦就要知恩图报嘛!本来咱想一锅炒的,但是爷我做事一向公允,一碗水端平儿,没偏没向。论地起价,公平起见,甭管多贵多钱的手饰和用什儿,让俺操一回一两银子,操十回十两银子,一百回一百两银子。谁伺候爷爽咧高兴咧,咱还要论功行赏晋妃封后哩!”立时那满堂房间沸腾热闹欢呼雀跃起来,杂碎的步履乱踏,打情骂俏混混沌沌的轱辘震荡床榻波晃,脱衣拽服的窸窸窣窣撕扯扒解声好似剥吞一只只煮熟了的敲碎了白壳的鸡蛋。汪县令摁住一个靠着近的,�1�9开衣襟掏出一对白艳如雪的肥**,一张一弛的揉攥了两把,从奶根上箍出了一团儿硕大圆润的白肉乐吟吟的说:“这包沉甸甸的奶袋子呀,少说也得有三十两银子重呕!”那女人花枝乱颤的颠笑道:“吃哟,吃一口一两银子,吃十口十两银子,一百口一百两银子。谁伺候娘爽咧高兴咧,咱白让他捅屌操一回!”汪县令哈哈哈哈邪辟辟的淫笑一腔,猛地掀腿儿把她揪拉到自己的胯下,硬急急的抹撕下她的裙裤儿提枪上马横槊刺去,边刺边扳着她的肩膀眯缝着小眼嬉皮笑脸的说:“那怎能成,天底下哪有白干的买卖,一分钱一分货!操一回一两银子呢,爷从不赊账,也绝不白操!”又说:“手指头的这个也算哦!”正是群芳唢呐百鸟鸣,莺啭鹊啼响溜清。薄露瀼瀼汗涔滴,粉烟淡淡漫天明。咿咿呀呀,哒哒啪啪,一声接一声的呻*呻唤此消彼涨此起彼伏,连绵无绝的升升降降起起落落,清晰透彻的在正厅大堂悠扬嘹亮的迭迭回荡。赵安泰此时完完全全的明白了汪县令那“批公文”的真正含义,他就像是一个浑然无所知的娃子一下子开了智窍,才知道自己一直都蒙在鼓里被别人当球一样的踢来踢去耍来耍去。他面色羞得宛若池塘里的绯红的血荷,澎湃的赧愤之中他感到了如脸刻烙字的侮辱以及痛彻心扉渗入骨髓的无可救药的莫大悲哀。他“豁”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言不发二话不说,跌沉着浊暗的僵脸,扭头跺脚抖一抖鞋上的土屑,决绝的不吭不喵的向屋外愤懑懑的跨步离去。卫师爷眼尖儿,抬腿一迈抻手一拦便截住了赵安泰的去路,翘着八字胡横着大烟杆油滑的说:“咋咧赵乡贤,汪县令才批了三份公文哩,你这先等不及咧?”赵安泰冷蔑的喷一腔鼻儿略带嘲讽的说道:“汪县令夙兴夜寐勤于公务,在下钦服的五体投地。咱怕误了汪县令办公扫了人家的雅兴,甭耽搁了父母官的爱民如子体民恤命。若是因着俺这一个梗刺儿闹出了些许乱心的动静,损害了古卢县老百姓的大局利益,我赵某人可担当不起那个责任喀!”卫师爷嗬嗬嗬一笑,也不生气,也不懊恼,小闷了一口儿气定神闲的说:“赵乡贤,咱就说你是混过来的嘛,懂行儿!识时务者为俊杰。汪县令做事一向公允,甭管对谁,一是一二十二,容不得半点差池。批公文是这样,想拜见一回共同吃一顿通气饭,也是这样。价位很合理,一百两银子,够汪县令批你一份公文的。”赵安泰面庞铁青,怒火中烧,狠狠的瞪着牛眼啮咬着嘴唇,肩膀气得哆哆嗦嗦瑟瑟发抖。自己本想来这里敲他一竹杠的,谁想却让这位师爷倒打一耙,将起他的军打起他的主意来了!他白睖着眼珠讥诮道:“你俩这对仁兄义弟哟,留在这小县衙里可屈才咧,该送到京城户部搞财政去!”浊叹一口气又说:“弄了半天,这县衙成了开Ji院的和开钱庄的窝子铺哩,好啊,有权有钱又有乐子,蓬莱仙阁,人间仙境哇!”卫师爷咕咚了几口烟枪便把家伙撂到桌台上,拾过扇子来消一消满身的大汗说:“赵乡贤,明白人不玩虚的,咱就敞开天窗说亮话。汪县令为啥不派到旁处去偏偏派到这古卢来干知县?因为古卢县好淹好决口。好淹好决口就要犟脑子一根筋的去治河?因为上头拨给的赈银多。汪县令小小七品芝麻官,何德何能可以据河款而酌情量用?因为他后头有人。黄河决口,黄金万斗!金穴哟,河款是块肥而不腻的好膘肉唻,人人都想着念着抢一块来一口,甭说你这退了位的管河同知咧,更何况是身居庙堂的达官贵人呢!汪县令不过是受人之托办非常之事,一杆子捅下来,克扣赈银的罪名他要担着,捞下的大头他要上交,剩落的渣滓稀汤,可怜巴巴的没人要了,他才捡起来吃掉,用这芝麻粒子摆弄一滩的烂货。你说汪县令容易不?不容易!他是有心无力哟,身处夹缝之中苟且残活,还要左右逢源上下周全,哪一方也开罪不起呃!为了全县老百姓的大局利益,汪县令他忍辱负重自担污名也便罢了,小体小节无关紧要;但一念到百姓为之承受的水深火热之苦,忧民之心恻隐之念跌宕而生,让他心绪难平好不愁闷。为了县民的福祉计,汪县令绞尽脑汁冥思苦想,方才筹划出这样一个公允体民的两全之策。开源节流,收纳度支,经得大老爷他运筹帷幄精打细算,古卢县这一年的衙库收入顶上往常三年的库银总和咧!县里有了银子有了钱,老百姓还能跟着饿着?笑话!穷啥也不能穷百姓!赵乡贤哟,于情于理之中,你这个过门费都要意思一下。规矩哩,为了古卢的民众着想,这个好规矩你绝对不能破,也绝对不能例外。不但不能例外,还应该积极带头响应做表率!甭忘了,汪县令是古卢县几十万百姓的父母官,做父母的关照儿孙那是理所应当,做儿孙的孝敬父母那是天经地义。汪县令爱民如子体民恤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赵乡贤更应感同身受。养儿防老呕,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们拉扯大,要养老咧叫你们掏几块小钱买些粮吃饱饱胃,抠的一分一厘也不舍得拿!赵乡贤呀,不能做白眼狼哇,岂不是想着让俺们这些做父母的都饿死?百事孝为先,要体谅汪县令的苦衷嘛!再说了,天底下没有白啃的馍馍,汪县令收了你的孝顺的心意,啥条件你尽管提,但凡是有利于古卢县大局利益的,无论大小一概答应。你瞧见没有,汪县令甭管做啥弄啥,心窝子时时刻刻都惦念着老百姓的生死安危和古卢的河清海晏呢!旁的不扯,就拿他老人家批公文来说吧,批这一回公文,姨太太们就能买下三丈绣花绸缎,十只翡翠镯子,一堆镶玉银饰,半柜胭脂水粉。立马的绸布店、珠宝店、胭脂堂的市井买卖便红红火火的搞活搞大起来,这招牌幌子不用挂,单凭姨太太们十几张能传会道的嘴,必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打出了名号有了名气,外地来买来购的生意人必然络绎不绝连绵无断,他要吃饭要住宿要雇人干活哩,一趟整下来,就把古卢县的一个好行业给带活泛咧!汪县令一顿饭有酒有肉,鸡鸭鲍鱼白米干饭各种美味佳肴样样不缺,吃的是肚肥腰圆走路挺尸,怎么着?咱县的酒楼饭馆的好生意也昌昌盛盛的发展起来喽!真是见微知著目光如炬啊,赵乡贤呀,古卢县有这么一位懂行体民的青天大老爷,是老百姓的大好福气呀!五百年也出不了一位哪!你就烧高香拜忏佛谢天谢地吧!”赵安泰面如死灰,僵硬的脸庞发涩发麻好像一张浸泡在盐水里的渍软皱巴的黑炭。他的后背上如同千根万根的长针戳肉郁气泛鼓一捅一捅的攮胀着几乎要迸裂扯烂外表的裹皮,胸口窝盘压着千斤万斤的巨石块垒一夯一夯的锤砸出喷溅四射的沥沥鲜血。他用幽怨阴郁的眼神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一句话不说,毅然决然的跨出了汪家宅子的院门。他仿佛失了魂丢了魄,好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在诺大的县城里飘来飘去飞来飞去,没有方向也没有尽头。他黯然冷笑着跌跌撞撞趔趔趄趄的走出业已颓朽的老城,城墙根边被驱逐撵赶出来的无家可归无处可宿的饥夫游民端着沤臭的饭碗黑压压的蹲坐在墙墩石下晒着熙暖的太阳,好像一捆又一捆曝炙的黄枯枯干巴巴一折就断的包谷杆子。他的泪儿蓄满了他的眼眶,心酸软的如同一块糟透了的烂豆腐。他双脚贴地蹚荡着白如粉面的沙土,扬掀起浑浊蒙天的雾尘,撒得他满发全身都是脏兮兮滚烫烫的泥粒,泥浪扑卷的尘封闷燥枯涩的令人窒息。他退下官道来到济西的乡间小路上,却没有径直向四大院横步跨去,而是头也不回的奔向了他斗了一辈子闹腾了一生的黄河。他郁郁寡欢的迈上巍峨伟岸的石堤,举目东望,滔滔无绝的河水万马奔腾不可阻挡的朝着广渺无垠的大海呼啸嘶吼着放肆无羁的汹涌流去。他失魂落魄的屹立在那里,他孤独落寂的看着它,他的眼泪潸潸涔涔的流淌了下来。他没有一句话要说,他没有一个愁字诉怨,他默默无语的好似一位天生的哑巴,擦尽泪痕,他毅然决然的转过身来,轻轻的缓缓的走下大堤,走到泥泞坑洼的堤道上,然后倏时扭头向后凝望了一眼,看见那黄昏时分日薄西山的夕阳残辉,日渐颓暗的晚霞光景,一种灰败绝望的意念从他的脑海中灼灼闪过进而焚心燎原,他只感觉胸口一股迅猛袭来的热流潮涌潮泛,堵得他头昏目眩五脏六腑如翻云倒海,他脸色煞白的凄厉厉的惨笑了一腔,一滩子殷红的黑血从他微张的嘴腔里淋淋沥沥的喷溅出来…

  医术高明的李大郎中使劲了浑身解数也是回天乏术,躺在炕床上混混沌沌的赵安泰残喘着最后一口气久久不肯咽下,终知道死到临头这一关是迈跨不过去了。入柩的灵服已经买好,搁撂在正厅的柜橱里。赵玄朗跪守在烛灯不熄人满为患的房门口,隐忍着捂着嘴巴小声的啜泣搵泪不言不语。近了下半夜,李愚公从屋子里走出来,拽起他说:“玄朗,甭哭了。你爸快不行咧,要见你。”赵玄朗揩抹了一把湿颊进入屋中,三位族长退避外面。赵安泰抓攥着儿子的手儿虚弱不堪的喃叨:“娃哒,你记明白俺的话,我恐怕说不上第二遍咧…”赵玄朗抽泣的呜咽着点了点头。赵安泰吁喘着弱气沙哑的断断续续的说:“那个沟泽湖…甭管费多大的劲儿,你都要给俺填平堵上…”赵玄朗说:“爹哒您放心,只俺活着一口气,谢家还有一口人,就一定把它给弄好喀!”赵安泰喷了一声重重的鼻息又说:“以后若是不干这乡贤咧,咱要将本家姓明明白白的改过来,否则对不住祖宗啊…”赵玄朗咽了一口吐沫面色凝重的说:“行。”赵安泰点点头,突然的生了激愤,使着力气出劲儿抠拧着儿子的指肉忿恨不平悲痛欲绝的泪言:“那混账县官,他欺辱我啊俺儿!他勒索我啊俺儿!天底下怎么那么多的混账王八蛋呃,好人难活哇…娃哒,从今往后,我谢家和赵家还有济西的族人乡民,纵是死没人死光死尽死绝户,也绝不向权贵之人摧眉折腰溜须舔腚贿赂一毫一分…”赵玄朗沉默不语的蹙眉望向行将就木的父亲,噙含着汪汪盈眶的泪水滚动着粗粝的喉咙说:“爸哒,我全晓得咧。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常在岸边走,哪能不湿鞋?早晚俺要把他们扔进黄河里淹呛死!”赵安泰听到“黄河”两个字,脸颊上的肌肉颤颤微微的一阵痉挛抽搐,嘴腔里嗡嗡哼哼吱吱叽叽胡乱呜呜叫了几腔,便一拗脖子断了气。赵玄朗惨厉厉的凄呼了一声“爹哟,”昏厥厥的晕瘫在地面上。赵家大门的长明灯高高挂起,照亮了四大院久已晦暗的巷头。李愚公带众俯伏叩首磕头大拜,啼哭声哀鸣声划破夜空在孤寂萧沉的河滩两岸久久回响悲壮不息。灵堂扎成白门结好,赵玄朗孝衣外挽,日日夜夜执守灵前寸步不移。李愚公为话事人,内外的一切事宜均由他操持操办,白帽白巾白衣白带的他彻夜不眠两目红肿累得好几次昏厥过去。乡民每家每户尽都披麻戴孝,为这个曾经救他们于水旱灾害饥荒瘟疫的赵大善人守灵送路。乡绅巨贾达官贵人相与吊于草庐,络绎不绝川流不息。族人吊唁者更是日数千万,焚香泣拜。及其出殡之时,家家祭奠街巷嚎哭,官道乡路尽皆堵塞不通,扶灵抬柩之人叹息流涕泪雨纵横,送行者连绵无绝达数十里之遥。若此盛况,为济南府两朝六百余年所未见。赵安泰的灵位捧拱于四族祠堂功德千古的先人牌位之列,他的棺木入土墓碑竖起的那日午后,朗朗的万里晴空突然黑云密布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浩浩暴雨倾盆而出,断断续续泼泼洒洒的整整下了三天三夜。济西的池洼塘沟全都浇灌得足足饱饱满满当当。最为惊奇的是,有人说下雨那天他看见黄河里的水居然变轻了,明澈见底宛若三十年前冽泉喷涌的古济水。还有人说骤雨过后他看见有无穷无尽不计可数的银蛇从赵大善人的土坟茔里钻泥而出,汇成一条白花花的蛇流徘徊旋绕着攀爬过浩浩大堤滑溜进滔滔黄水里,然后消失得无踪无影再觅不见。各种各样奇异万分的传闻在济西乡有鼻子有眼的播扬开来,最初人们都引以为笑谈不以为意,以为是某个嚼舌根的瞎谝的幻象痴语而已。直到头七日赵玄朗和李愚公领着乡民族人到墓上焚香祭拜,人们才惊愕的发现,赵安泰的坟茔破出了万千密密麻麻小拇指粗细的洞孔,好像是山峦壁仞下一纵纵一团团坑坑洼洼的马蜂窝。沿着坟头向外蜿蜒曲折的勒划出条条深浅不平宛似车辙印状的土痕,勾显的凹凸有致的泥迹仿佛披了一道细滑的油渍,碾铺着白软的沙壤弯弯曲曲的一直通向高堤拦护的大河。百姓们再不调侃再不戏笑,济西的民众都确信无疑赵大善人就是金龙四大王的转世化身…消息传开,黄河两岸三县的群民瞬刻顿悟,视为神人下凡,竞相到赵安泰的墓前祭奠参拜。人们纷纷解囊,捐钱捐物,请孙家的能工巧匠在四大院的河码道口修建了一座雄伟壮观的大王庙,一是用来祈求金龙四大王禳佑三县民众安居乐业,五谷丰登风调雨顺;二是用以纪念这个一心为民的赵大善人。孙家的匠工自然心明通透,也会办事,照着谢安泰的模样刻画出了四大王谢绪的面目雕像。他们一看到那尊神像,就如同见到了治河救民的赵大善人,纵是再经他一次咸丰水灾丁戊奇荒也不惧怕了。这座大王庙迄今依旧伫立在四大院的黄河岸边,只是今非昔比再无往日门登若市的盛景。而那座雕刻着赵安泰面目的通灵神像,也在文化***的时候砸碎砸烂砸成了一滩子废泥巴,推进了黄河里融化作一汪黄泥汤子水…

  河生河死,相爱相杀,写满了治水之人与不羁大河交织纠葛的命途与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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