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圣经,华夏民族的秘史——无渡河经》
第44节

作者: 公孙无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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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赶马来到兖州府的滕县,寻了一家墨子酒楼艺苑客栈,投宿住店,歇脚打尖儿。他拉着马群,跟着客栈的伙计进了后院,赶马入厩,又填满了马槽的干草吃食。安排妥当,他随着伙计步入正堂,忽然迎面来了两个赳赳粗汉,面如重枣,浓眉朗目。见了朱守财,脸放灿花,笑容可掬,近前便拉住了他的双手,诚挚言道:“哥哥可想煞俺咧!今日一遇,正是缘分哪!”语毕就要拉着他饮酒下肉,言欢叙谈。朱守财记不得在何地见过二人,还以为他们认错人了,但转念一想,多交个朋友多条路,既然遇到了便是天意,自己车马劳顿多日无人言语,甚是烦苦,一起吃酒解闷不是正好?便坐下席来,倒不客气,把酒言欢,吃喝畅然。饮了几杯,那两人推脱内急入厕,鱼贯而出。消了半刻时辰,还未回来,朱守财便有些心不耐烦,出堂去厕所寻人。茅房空空如也。他又返了后院,搭眼一瞧,坏事,马厩里的马全都没了,消失的无踪无影!他一下就急了,唤过客栈伙计,一把拎着他的脖梗举到半空,厉声呵斥:“狗杂种!俺的马都去了哪咧?如实招来,否则爷的拳头不认人!”那伙计早吓的失了尿禁,支支吾吾,悔恨连连:“上当哩!上当哩!”原来是一伙子偷马贼,盯瞅上了朱守财的群马,便打起了他的算盘主意。那二人是偷马贼的头目,他们事先安排了人手驯服了马匹;又装成是久别重逢的故友,和朱守财聊天谈地,稳住马主。待人手成了事儿,甩了朱守财直奔后院,骗伙计说马主委托了他们来取马匹,解厩牵马,大摇大摆的扬尘而去。伙计见这三人吃肉喝酒,言欢正好,信以为真,遂不生疑。谁料弄了这一出的八蜡戏。朱守财松下伙计,留一句“回头再与你算账!”从后院随手解了一匹马来,飞驰去追。出城不久便在滕县城南寻见了这伙偷马贼,大喝一声“留下马来!”吼得这伙子人四散奔逃。他扬起那杆抽马长鞭,几个鞭花打上,奔逃的马贼纷纷落马滚地。他束住了马群,拿住了马首,回过头来与马贼们一番好打,匪货尽皆被揍得鼻青脸肿,跪地求饶。朱守财翘鞭怒骂:“你们这群屌人!胆大包天,竟敢来偷爷的马!”那两个粗汉头目面如土色,战战兢兢的说道:“求爷如命,俺们也是无奈,再也不敢咧!”朱守财问道:“你们都是何人,留着正当生意不做,偏干些偷鸡摸狗的营当作甚!”那两个粗汉愁苦苦的哀叹:“哥哥有所不知!俺兄弟二人,本是郯城杨家庄人氏,大的唤作杨二郎,小的唤作杨三郎。自小生活在浅湖泥泊,打鱼为生。有时也随粮船贩粮,或是做船化子拉纤。郯城幅子棍匪闹的厉害,官府对俺们又穷追猛赶,斩尽杀绝,实在逼得没了出路,只得逃这滕县落草。隐姓埋名,做些无奈之事,勉强糊口,混口饭吃活命而已。”又说:“俺兄弟二人为了偷哥哥的马上手,下了血本,把手头仅有的银子当了饭钱请哥哥吃酒,浑身上下已经摸不出半个铜钱板板咧!”朱守财听了杨氏兄弟的这番愁话,知道人人皆有万般无奈之时,默默念起了自己过往辗转各地的委屈,心生怜悯,有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相识之感。于是上前扶起二郎三郎及诸位弟兄,铁铮铮的说:“这算屌事儿!大丈夫岂能被钱串子撂倒!各位若不嫌弃,以后跟着俺赶马天下好了!”众弟兄听过,欣喜异常欢呼雀跃,赶紧俯首拜了三拜,尊为兄长,感激涕零不尽。二郎三郎洒泪而言:“哥哥不弃,我等定要奉做犬马之劳!”朱守财说:“兄弟言过了。怎么讲,俺也得还兄弟们那一顿酒肉的人情哟!甭谢俺,要谢就谢你们敢下老本请俺吃的那顿好饭!”众弟兄豁然哈哈大笑。他又说:“走咧,再不回去,一桌子的好酒好肉全凉透透咧!”众汉子尽皆上马,一阵奔驰,返回了墨子酒楼。群马归厩,敌也化友,朱守财难得高兴一场,与众汉子举杯交盏,痛饮十大碗。

  正饮至酣处,忽听得楼外繁华街肆众腔苍凉,一行白衣哀人披麻戴孝,锣鼓奏鸣。灵柩高抬,白幡长扬,缓缓的向城外出殡行去。楼内客官和跑堂伙计,此刻也罢了嘴头的吃喝和手头的茶水,驻足门口踮脚观望,指指点点。楼栈的窗户也打得开了,住户低头察看,窃窃私语。街头巷角挤满了围观的闲人,人头攒动,密密麻麻。众百姓有说有笑,评头论足,热闹非凡,仿佛正赏一街的花灯。彼时栈内空空荡荡,似乎瞬间便消了喧赫,准备打烊关门的一般。独只有朱守财一伙儿按桌不动,照旧吃吃喝喝,饮酒亮盅。听得阵阵哭声,朱守财心有不快,恼烦烦的说:“咱兄弟吃的酒兴,来这一出的闹丧乱得心烦,着实晦气!死人的阴事还当着喜事来凑,扫人兴致!”豪饮如故。丧队自酒楼门前走过,一个白衣白衫的老太早已哭晕,松松垮垮的瘫了腿脚,昏到地上。旁边围观的人忙伸了手去,把她扶放在酒楼门阶,低语窃言:“冯老太确是命苦!谁要摊了这般子糟事儿,非上吊跳河的不可!”老太用布遮了脸面,靠着门板一言不吭,只是抽嗒着鼻涕呜呜噎噎,泪已流干。不多会儿酒楼的掌柜到了,见了老太,骂骂咧咧的嚎嗓子:“老不死的脏太婆,还不快滚!谁沾上了你哩,都要倒八辈子的血霉!快滚得远点,给那冤死的马男人牲口丈夫出个好殡发个好丧!”老太浑身战兢抖颤,说不出一句话儿来。掌柜的火了:“你死了俺这儿,俺还得剁根马屌给你陪葬!”一声招呼,几个伙计一拥而上,抬着老太扔向街央路心。正甩手要抛的一刹儿,三郎纵身现了跟前,抬手拦住了诸等伙计。三郎厉言:“你等都是什么屌人,胡狗乱叫,烦了俺兄弟们吃肉喝酒!”掌柜的说:“好狗不惹闲事儿,赶快滚着!”朱守财走了过来,谁也不鸟,径直向老太走去,搀起了老人家。随行的汉子尽把伙计围了,靠近不得。掌柜的气呼呼的上前:“徐老爷的事儿你也敢管,看来今儿是走不出滕县这个门咧!”出手来扳他的肩膀,撂拳要打。他转身一拂手掌,掌柜的滴溜溜打了三个圆滚,捂着肿脸,趴在地上长一句短一句的吁气,再不敢肆言。他把冯老太迎进客栈,坐凳歇了一歇,渐渐缓过劲儿来。朱守财说:“老人家定要节哀,毕竟人死不能复生。顺变才是。”冯老太面苦心酸,轻轻地摇了摇头,泪儿又潺潺的淌了下来。朱守财前后一思琢,觉出了其中的蹊跷。他倒了一碗酒,挪到她的跟前,凿凿言之:“老人家心苦,定是遭了什么冤屈。若信得过俺,说与咱听,咱也好晓得怎么帮你。”冯老太依旧愁眉苦脸,三声哀叹,颤微微的说:“贵人你斗不过他的!俺上吊的麻绳都备好了,不愿连累贵人!”语毕起身要走。二郎一把按住她,压在凳上,怒火火的说:“俺哥哥好心帮你,你却不知好歹当着驴肝肺用咧!天南海北什么没见过,难道还怕死了他不成!”哄的冯老太满面惊恐骇然万状。朱守财斥了二郎,徐徐言道:“老人家但说无妨。”冯老太心里渐渐敞亮了些,也有了底儿,一碗清酒干净儿,壮起胆量,断断续续的说:“贵人不知,俺本是魏家庄的一户穷苦人家,孩儿他爹过世的早,独是俺娘儿俩相依为命。八天前,俺娃正在门外修犁,谷子刚收茬子未去,准备铧田整地。进得门来,不知哪里跳来了一只白马,垂脑吃谷,把俺碾场扬糠辛辛苦苦所得的一亩三分地谷种子,咀嚼吞去大半儿。官府的田赋,俺娘儿俩的贱命,还靠着这些粮食养活度日哪!那娃也是生气,牵住了白马绺头,抽了它两大鞭子,想着你不能白啃俺家的粮食,白占了便宜,便给马套上搭腰,接上犁杖,进了茬子地。扬鞭打马,拉犁铧田,把家里的田盘子整整翻耕了一遍。就也两清了。谁料想那白马金贵的很,是滕县的大东家徐老爷从西域托人买回来的珍宝罕物,得罪不起。平日头吃白面麦子腻了,闻到外面谷子味儿有些贪嘴,就跳出了院来偷吃谷子解解馋。可猜着让俺家偏偏碰上了,也是命不济,白马拉了半天的庄稼地,估计没遭过这趟子苦罪,放回了徐家,当夜蹬跶了两回腿,躺在地上再没有站得起来。第二天竟活活的累死了。徐老爷大怒,找上门来,硬说是俺娃抽死了他的白马,把俺娃毒打了一顿,折腾个半死不活,逼着娃儿给马偿命。俺也是逼着没办法了,到徐老爷的家门口跪了一天,苦苦哀求。魏家庄族长又亲自出面,买了礼品托人言和求情,徐老爷才宽了金口,说可以不让俺娃偿命,但要俺娃以丧父之礼披麻戴孝给白马出殡,发丧七天。为了保命,只好认了。家里仅有的四亩薄地也卖了,牛也卖了,羊也卖了,换回一口大棺材,收殓入棺,还要给白马穿了寿衣,脸盖一张黄裱纸。设下灵堂摆了祭,还要俺本家的宗族同门披孝举哀。大门扎了白条子挂了白幡,还嫌不够,又要扎了纸草、纸谷、纸楼子,雇了吹鼓手唢呐奏乐,唯恐天下不知。无人大哭,他欺负俺本家势弱,恶狠狠逼着俺说,若瞧见一个不掉泪的,明儿就杀了娃让本家人哭个响够!又挑了县城大街,让俺娃从县上最繁华热闹的去处出殡,日日绕着县街兜转嚎丧,捧着牌位在前,走一步哭一声‘马爹’,迈一脚吆一腔‘不孝’,本家八辈子的老脸都丢个尽了!祖宗怪罪哇,不把俺当人呕,再也活不下去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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