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9-01-20 19:35:23
　　至沂州府永泰昌交付了镖差，完结了事务，他快马驰回，雇了两辆驴车，拉了蔡九镖头和镖师伙计的尸骨，还了济宁府虎门镖局。蔡家众悼。朱守财黯然沮丧，无心留此，当晚回乡蔡行。进了屋内，见到蔡三爷的面儿，掩了门窗，就一五一十的把事过原委，和盘托出，前后述尽。蔡三爷长叹一口命气，背过手来徘徊踱步。他怅然然的愁语：“娃哒，蔡行你是待不下去咧！虎门镖局的旗号是竖起来了，但蔡家的脸却丢光咧！镖在人在，镖亡人亡，这句话要了蔡九的命，而今又要来要你的命呃！面子上成了的事儿，里子上就得挨刀补回来。守财，你是外族人，蔡家门容不下你，规矩上也容不下你喀！”守财听出了一些意思，但终不明白，开口问道：“师父，俺听您常讲人情世故，立住了名声，多少也要给俺留条台阶下吧？”蔡三爷又是一声长叹：“规矩上哪有什么人情，有的只是利害！”又说：“世道是非多，人心莫测。这俗世人情冷暖，荣辱得失，你日后经得多了，自会通彻明白。”言毕即行给他收拾了行李包袱，开了油坊后门说：“出了门，莫与人说话言语，直奔官路，离了蔡行，去兖州府谋一份差事做。千万别去镖局了，人心恐变咧！”守财含泪又要磕头行礼，蔡三爷扶住了他：“男儿膝下有黄金，男儿有泪不轻弹。以后离了师父，没了照应，一人浪迹江湖，万事要让人三分，退人三步。忠义做人，仗义行事。练武的失了义，学武还有屌个意思！男子汉大丈夫，不求轰轰烈烈，惟愿坦坦荡荡！”朱守财强忍着泪儿不流出来，依旧抵不住汹涌澎湃，哽咽一声断续言道：“师父，您…总要给俺留一个念想哇…”蔡三爷心体光明，淡然一笑：“一句古话，一个念想。存一口气，点一束光；有一丝力，聚一滴水。须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潺潺之溪，可汇江海。华拳就交给你咧，提点精气神，传些精神气！”朱守财心领神会，虽说不出来，心里却清亮的很。他诺诺点头：“通晓咧，师父”。蔡三爷便扭过头去，静静地说：“走吧！”朱守财转过了身儿，即刻听着后面窄门关了，插闩横锁。他再回头来望，便听着门后一道怒吼：“让眼杂的误了你的命！”他方知道那已经不是他的家了，外面的江湖才是他的世界。他横下一心，闪过身来，踏步似飞，不再回头。走着走着，他就想起了三年前离开泗水时的仓促与狼狈，与今日并无二异。就仿佛这是由宋家庄出发，避祸蔡行似的。只不过以前是从一个点走向一条线，知道从何处来，往何处去；现在却是从一条线走向一张面，不知命将何定，又不晓路在何方。

　　第十章　　河浊志中
　　辞了蔡行，朱守财孑孓一人，浪迹江湖。为了活命，他拉杆给钱庄票号保过镖；明杆帮官宦人家护过院；还戳杆收徒练拳教过场子。惟遵了师训，心明学武之人须要自尊自爱，宁可落魄街头也不横杆卖艺耍猴戏。他还下过苦力，给商号大户扛过包；麦收时节，提镰给雇主当麦客割过麦。爱打抱不平，为朋友敢两肋插刀，所以哪个地主商家也待不长。他又操起了豆腐生意，想做朱豆腐第二，结果没人买账，赔了个精精光光。只好舍了买卖念头，给牲口贩子赶马。一年三百六十天，一半的日子都花在了路上。往返于齐鲁南北骡马大市之间，奔走在京杭运河的官堤两岸。他功夫又好，为人仗义，别人嘱托的事儿，言必有信。所以他不但是赶马的，还是保镖的。牲口贩子都争着抢着雇他。他还不计吃穿，无论酒肉，花钱大大方方，常常仗义疏财，结交了不少豪杰义士。虽居无定所，却也难得逍遥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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