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天下的蒙古(成吉思汗时代蒙古人的故事)》
第4节作者:
公子小捷
虽然还不算十分强大,但此时的蒙古部也不再对谁有所畏惧了。
他们的地盘从不儿罕山开始,沿着斡难河和客鲁涟河向下游沿伸至大兴安岭。他们的分部落数目已经有很多,人口繁盛,畜产丰富。然而,他们的组织依然是落后和混乱的,这严重地制约了蒙古部在草原上的话语权和竞争力。各个分部落的别乞、那颜、把阿秃儿和薛禅们(都是贵族的称号),在每年祭祖献胙的时候,不禁会互相发问:
我们什么时候能有自己的汗?
从这个时候开始,蒙古人启动了建立国家的第一次尝试。
孛端察儿的一位孙子,长得憨厚敦实,名叫篾年土敦(“土敦”也是称号),他的妻子叫莫拿伦(《秘史》作“那莫伦”)。多生孩子好打架,篾年土敦和妻子通力合作,一口气生了七个儿子(拉施特说有九个,女儿还不算)。生完孩子之后,精力透支的篾年土敦便去逝了,留下莫拿伦成为一家之主。
像她的三世祖婆婆一样,莫拿伦也是个持家能手。在她的经营下,家族畜产急速地膨胀。很快地,儿子们长大成家,她的体形也严重发福(很不容易生了七个加的儿子,还没算女儿,人们称她“莫拿伦塔儿浑”,相当于“莫拿伦胖婶”),这时,她已经成了草原上著名的富婆了,“拥有巨额的收入和财富”。她的马和牲畜多到无法计算,以至于需要爬到山顶才能照看周全,人们常常能听到她在山顶大声呼喊:“牲畜全聚拢来!”夕阳把她肥胖的身影剪在高高的山梁上,一时间成为草原上一道标志性的风景。
然而有一天,灾祸降临了。
这场灾祸以传递效应的方式波及到莫拿伦一家人。
同在客鲁涟河游牧的札剌儿部人(一般认为属突厥种),这时受到了契丹军队的攻击。双方隔客鲁涟河相持。由于那段河流很宽阔,且无浅滩可渡,札剌儿人便有恃无恐,不作准备。他们嘲笑地挥舞着帽子和袖子,阴阳怪气地对对岸的契丹士兵喊叫:“来呀,快活呀,反正有大把时光……不对,来打我啊,来抢走我们的牲畜呀!”
契丹士兵憋着一口恶气,白天强忍着,默默地采集了很多树干和树枝,憋到天黑后,他们连夜在客鲁涟河中筑起了一道坝梁。契丹军队从坝梁上抢渡过河,一举大破札剌儿人。按照惯例,他们对求仁得仁的札剌儿人展开了屠杀和洗劫,“直到身材和鞭子一般高的儿童,全部杀光”。
一部分幸存下来的札剌儿人——有七十帐幕,逃了出来,避难到莫拿伦的领地。这时候,他们感到非常饥饿,于是便就地挖抗,掘出很多草根来吃(一种古老的采集食物方法),这样就破坏了莫拿伦家的草场。考虑到七十帐幕的人数还不少,这次破坏可能相当严重,属于恶意挖坑破坏生态环境的性质了。
这事正好被乘车出行的莫拿伦看到了,富婆是个性格刚急的人,当场发飙:“你们为什么要乱掘一气,掘坏了我的儿子们的驰马的地方!”说罢猛跺一脚油门,向俯在地上埋头挖坑的札剌儿人撞了过去,当场轧死轧伤了好几个人,然后驱车一溜烟肇事逃逸了。札剌儿人被这阵势吓懵了,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之后,他们出离忿怒,冲着车尾扔出了手中的草根和土拔鼠,扬言着此仇必报,然后劫走了莫拿伦身后的马群。
虎妈无犬子。莫拿伦回到家,六个儿子(老幺纳臣在丈母娘家度假)一听说这事,来不及披战甲就冲了出去,赶着和札剌儿人去拼命。这时,莫拿伦稍微冷静了一点,一看势头不妙,赶紧吩咐儿媳妇们把战甲给送过去,可惜已经迟了,战甲还没送到,六个儿子就都被札剌儿人杀死了。札剌儿人乘胜掩来,杀了莫拿伦,几乎灭了她全家,只有长孙海都得以幸免——海都被乳母藏在一个盛马奶的大土瓮底下(一说积薪之中)才躲过一劫。
乳母真是个温暖而伟大的形象啊,值得写一篇论文。
就这样,草原富婆结束了她热情似火的一生。她的小儿子纳臣把阿秃儿(“把阿秃儿”意为勇士),此时在贝加尔湖畔巴尔忽惕部的丈母娘家度假,这是蒙古人的习俗,定亲的女婿要在女方家里住一段时间(考察期?)。纳臣听说家里的不幸消息,立刻赶了回去,复仇的火焰从贝加尔湖一路燃烧到客鲁涟河岸。
英勇多智的纳臣叔叔,将要成为家族复兴的中坚。他把海都保护起来,计划着一个人的复仇,首先要夺回属于自己家的马匹。但是此时家中已无马可乘了,正在踌躇无计之时,一匹被劫走的骍马自己逃了回来,纳臣于是骑着它,单枪匹马地向札剌儿人的方向出发了。
走在路上,遇见了有父子二骑,各擎着一只猎鹰,相距一段距离地前后行走着。纳臣认出来这是哥哥们的猎鹰,所以这两人是仇人无疑了。他趋马上去,跟走在后面的少年搭话:有一匹赤马,引着一群马向东跑了,你看见了吗?
少年回答他,没有。又反问纳臣:你经过的地方有野鸭吗?
多智的纳臣立马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就回答说,我看到了,你跟我来。他就带着少年骑手一起假装去找野鸭,走到一个河弯处,把少年给刺杀了。
他把少年的尸体仰卧在地上,系好马匹和猎鹰,折回去继续行动。骑在前面的年长骑手起了疑心,便问他,为什么我儿子躺在那里好久不起来?
纳臣回答,你儿子流鼻血了(《元史》:“纳臣以鼻衄对”)。年长骑手惊觉有异,正要出手,然而纳臣比他动作更快,天下武功,惟快不破,纳臣一出手就将他杀死了。
事罢,纳臣对着尸体冷笑一声,只有一种人见过我出手,那就是死人。
初战告捷的纳臣,战果是两匹马和两只猎鹰。他继续向前侦察,转到一座山下,看到有数百匹马在那里吃草,只有几个小孩在看守,他们正在玩掷髀石(骨制玩具)的游戏。纳臣观察了一下,认出了这些马都是哥哥们家的——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必须抢回来了。多智的纳臣与他急性子的母亲和哥哥们不同,他从不打无把握之仗。他驱马到高冈上四下观察,确定附近没有其他人之后,便折回来冲向小孩们,全部杀死了他们。
战况至此,战果可谓是硕累了,纳卧决定收手,他驱赶着成群的马匹,带着猎鹰,一路威武雄壮地回到家中。
这个地方暂时没法待了,纳臣带着海都和一些仆人,驱着马匹,往贝加尔湖畔的丈母娘家去避难了。
在莫拿伦家族的灾难中我们可以看到,虽然他们的家族已经拥有了十足的财富力量和很多部民,但是军事实力并不强大。最重要的,在整个事件中,完全看不到其他兄弟部族的帮助,纳臣也从没考虑过去寻求这种帮助。凭他的冷静和智慧,应该不会想不到这一点,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他明白这样的帮助是不会有的。
这就是没有民族主心骨的代价。蒙古部内部的各自为政,为他们带来了被各个击破的危险。现在是莫拿伦家族,下一个又是谁呢?为了避免出现这样的局面,蒙古部需要有自己的领袖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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