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8-12-04 17:50:30
　　奇葩15：车震
　　夏夜，晚风习习。连续接了几单，已经过了午夜，白天被太阳炙烤的城市沉沉睡去。代驾的兄弟也陆续开始回家。我接到一单，距离有点远。电话沟通一下，车主嘴里含着“热地瓜”友好的表示可以多等一会，“不 … 着急”，看来也没少喝。
　　我花了10分钟才赶到高架桥下的接车地点，只有这一辆CRV孤零零的停在路灯的阴影里，没有熄火，但贴膜的车窗紧闭着，车身在有规律的上下浮动，时快时慢，时而高亢时而低回。这是午夜城市的另一道“风景”！我点一支白将，让自己能够保持清醒，在不远处马路牙子上坐下，耐心等待今天最后一单。
　　一支烟的功夫，车身慢慢恢复了平静，我想应该是结束了。电话打过去，告诉车主我已经到了，看他“在忙”，车主气喘吁吁的回答：“马…。上就好！”车窗打开，向我摆了摆手。我赶紧上车，后排穿着黑色半透无袖上衣的美女系着BRA埋怨道：“你急什么？我这…”
　　带着金链子的纹身男，陪着笑说：“怪…我，怪我”，说着还想凑上去亲亲美女，被嫌弃着推开，“非在这儿，真是。”
　　我放下手刹，瞥见黑色的渔网袜还在副驾座位上放着，车里弥漫着香水和荷尔蒙的味道，我开了车窗先透透气。
　　“去XXX酒店？”我没回头问纹身男。
　　美女接过话，“不去，不去，去XX街的XX会所。”纹身男“嗯”了一声，继续凑上去，小声问“不去酒店了？”“去什么去？难受死我了。”纹身男有点失望的坐回到角落。美女抽回副驾的丝袜开始穿起来，纹身男笑吟吟的看着，似乎还在回味。

　　到了会所，美女刚要推门，纹身男拉了一把“我…来，你等着。”前先下车从车尾跑到车门旁拉开车门。美女拎着小包轻盈迈步出去，回头狠狠地说了句：“一个价啊！累死我了。”“好，好…。”
　　纹身男坐上副驾，“XXX花园。”点上一支烟，闭着眼吞云吐雾，脸上浮现出一丝满足笑意，转头问我：“兄弟，还行吗？”
　　我看看他，明白他是问什么，敷衍地笑笑说：“身材挺好！”纹身男似乎很满意我的回答，“兄弟，眼光可以。我也觉得不错！”说完，狠狠抽了一口烟，又大笑起来，“还…。还省了酒店钱，值了！哈哈。”
　　日期：2018-12-05 16:54:33
　　奇葩16：想做好人！
　　说是奇葩，其实接下来想写的两个人都不算“奇葩”，我和他们都不是“一面之缘”，从代驾认识，到后来发展成为平台下的“私人代驾”，最后成为“专车”。
　　先说老李，老李大概50多岁，是有十几年驾龄的出租车司机。我们相识于代驾，他和一帮老友小饭店吃饭，喝的不少，叫了代驾。
　　出租车司机分两种，一种是特爱聊天，口若悬河，喜欢跟乘客天南海北嗨聊，据说北京出租车司机都这样；另一种是比较沉默寡言，不苟言笑，除了上下车，几乎不跟乘客有任何交流的，顾自听着广播。老李属于后者。
　　那天深夜接了车，居然是量出租车，还真有些奇怪。一般出租车司机，宁可找同行朋友过来“代驾”，也不会通过平台找。老李没这么做，后来我明白，依他的性格应该是不好意思麻烦朋友。
　　老李上了车，微醺的脸透着红润，稀疏胡渣彰显着他不修边幅的个性。开出租的人生活不规律，想赚钱就要早出晚归，基本都是这个“造型”。老李抽着烟，右手指尖已被烟草熏黄。除了上车时打过招呼，全程都很沉默。即使喝了酒，依然是个沉默的人。跑了多年的老捷达，挂挡着实费劲，老李还帮我挂了两下，低沉着声音说：“慢点挂，不着急。”
　　到达了老李家楼下，询问了我的手机号码，夸赞着说：“小伙子开车可以，不急不慢，我以后喝酒再找你。”我微笑着跟他握了握手，被生活磨砺的手掌很厚实。
　　日期：2018-12-05 17:56:04

　　后来老李果真直接打电话找了我两回，帮他代驾，但依然沉默。只是互相有了称呼，叫我小P。直到那天，老李提前给我打电话，说他没开车，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让我开自己车去接他。
　　我开车过去，老李在一个远郊工地旁扶着树站着，看来是刚吐完。打了招呼，我服老李上车，递给他纸巾。他擦了擦嘴。今天比平时似乎喝的更多。
　　“小P，陪我聊会天，我今天喝了一斤半，不说话可能得睡着。”
　　“好啊，李师傅。”我答应着，调转车头。

　　“小P你是个实在人，开车就能看出来。咱爷俩话不多，但我觉得你跟我挺投缘。”说着点上一支白将，别说这点确实“投缘”。
　　“听我的，这车能不开还是别开了。太累不说，这路上的事儿真多，哪怕你不找事儿，别人也给你找事。”
　　我看看老李，叼着的烟咬的很紧，这是话里有话啊，“李师傅，还有别人找事儿？”
　　“多了，小P，你代个驾，都是晚上，遇到的还少。这大白天，碰瓷的太多了！”老李狠抽了两口，鼻孔喷出浓厚的烟气，“这碰瓷儿，招儿太多了！”老李半转身冲着我，提高声音说：“比如你停在路边，他拿一个行李箱悄悄靠在你车尾，等你一开车，箱子一倒，立马有人跳出来，围着说你把箱子碰倒了，里面装的是古董，还是啥清朝明朝的，至少要赔一二十万！”
　　“还有，你在那儿倒车，一个老头儿，专门靠着你车走，你要是早发现不动还行。他知道你发现了。要是接着开，马上就倒地，说是你撞的他。非要是去医院验伤，保管是骨折，这些人呐，都是盘算好的，拿你当“医保”呢！哎…。”
　　老李用手掐灭了烟，把烟头弹出窗外。我问：“您都遇到过？”
　　老李没接我话，又摸出一根烟递给我，我摆摆手。我烟瘾没那么大，一般开车不抽。老李只能自己又点上，边点边说，“你说这是咋回事，这碰瓷讹人的也都是老百姓，怎么老憋着讹老百姓的钱呢？”
　　“哎，穷人欺负穷人，这社会就这样！”
　　老李用力点点头，“可不！就这么回事。真操蛋！”

　　车厢里一下安静下来，老李抽着烟望着窗外，烟头的火光时亮时暗，11点的街头闪烁的广告牌、灯火通明的酒店、喝的晕头转向的食客在车窗前呼啸而过。
　　“上个月我拉了一个人”老李突然转向我开口说道，远远的车灯照在他沟壑的脸上，　 五光十色。
　　“当时两口子出车祸了， 躺地上，没看见肇事车。他老婆招手， 让我停车。说实话，谁想拉这活儿？身上都是血，再加上也怕惹麻烦，你知道. .”
　　老李烦闷地吐出一口烟，“后来呢？”我问。“到了医院，扯皮，说是我撞的。到头来，不想麻烦，还是赔钱，不然连活儿都拉不了。”老李手指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烟灰轻轻落下，染白了他的头发。
　　“操他妈！操！”老李轻声骂道，虽然声音很低，我还是能听出他的恼怒和怨恨。我安慰地着看他，原本浓密的眉毛，此时像是墨团一样，拧在一起，双眉之间现出川字。
　　“我老婆说我是个大傻逼。我觉得也是。”

　　车缓缓停下，红灯。老李小声说：“想杀人，当时我的感觉就是想杀人。妈了个逼，看谁都不顺眼，就撞死他！那一阵儿老想这个，天天心里跟烧了团火似的。”
　　“李师傅，别这么想。”我劝了一句。
　　“这个月十号那天，我还记得日子，往XX派出所走的那条道。一个傻逼骑摩托逆行，直接冲着我来了。当时我脚就踩着油门儿。我真想撞死他！真的！”
　　老李又深吸一口烟，“你妈了个逼的，怎么都是你们这些杂种违反交通规则啊！怎么总是你们欺负别人啊！我感觉车都发烫了，发动机嗡嗡地响！踩！撞死他！”

　　我看着老李，滚烫的烟气弥漫在车厢里，带着杀意。
　　红灯灭，绿灯亮。车缓缓开了起来。
　　“我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嘴角都抽出血了。”老李眯着眼睛说。他把烟头扔出窗户外，”我看了看车里，老婆孩子照片，那脚油门儿，还是没踩下去。”
　　日期：2018-12-05 19:59:16

　　又是一阵沉默，车拐进了老李小区，他还像雕塑一样坐着。
　　“到了，李师傅。”他刚回过神。
　　低头找钱给我，“算了，李师傅。”
　　“不行不行，小P。咱算同行。”说着把钱放在点烟器那儿，问我：“你说这年头，做个好人怎么就这么难呢？”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别做好人，好人都活不长。”老李扔下这句话，下了车，径直向单元门走去。
　　我重新放下手刹，抬头看见老李在单元门门口望着我。
　　我挥了挥手，示意老李回去吧，他却还是木木站在那里。我缓缓开出，将要转弯的时候，老李叫了一声：“小P！”
　　我赶紧停下，老李跑着过来，降下车窗，他弯腰看着我，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好几次，却又咽了回去。他用鼻子吸着粗气，像是要鼓足气儿似的，太阳穴的青筋突突地跳动，浓浓的眉毛伸展开，细小的眼睛睁着，如同闪烁的车灯，狠狠拍了一下我肩膀，掷地有声说道：“可是我他妈还是想做个好人！”

　　说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像个孩子…。
　　我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林立路边的大厦，好像都映照着光亮，将前行的道路辉映得无比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