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屯儿里的一家家农户升起炊烟，开始做饭，鲜有日落而息的人家早早跟着太阳一块睡下，公路上的车也开始变少。
　　——这时，一个女人进入了叶北眼帘。
　　叶北只是眨了一下眼，她便凭空出现在公路前数十米的位置，背向叶北。
　　她像个很有故事的女人。
　　要说多有故事？

　　她只穿着一只高跟鞋，一身素粉色的吊带连衣裙，长发及腰，头发上别着一枚死亡芭比粉的蝴蝶发卡，手里提着爱心形状的皮包，另一只手夹着细长的女士香烟，正缓缓地往前迈着猫步，走得极慢。
　　而她身上的故事，就是这步子怎么看都像是在模仿太空步。
　　叶北杵在原地快十来分钟了，她是一寸未进。
　　许是穷奇看得无聊，开始咬叶北的裤腿。

　　叶北还在琢磨着这太空步她到底能滑多久呢，感受到主子的抱怨，这才收起好奇心，终于呛了一句。
　　“如果双腿没有行走这个功能，你不需要，可以捐给需要的人。”
　　“你tm看见什么了？”
　　穷奇一对大眼睛是天真无邪，可嘴里的话怎么听都像个抠脚大汉。
　　“快，快告诉我！”
　　叶北稍许愣神，这才明白猫主子是看不见鬼了。
　　没想到把它留在身边，不仅灵力没了，连灵视都没了。
　　叶北蹲了下来，指着那素衣女人。
　　“你看不见？”
　　穷奇呆呆地望向叶北所指位置，眼神无光，仿佛找不到聚焦的点。
　　“你刚才一直对着那地方直瞅瞅，我只感觉到微弱的灵力，看不见任何东西。”
　　叶北狐疑地盯着这凶兽，心中考量几许，琢磨着这萌宠没必要骗自己，思索再三，把包袱里的墨镜给猫咪戴上了。
　　叶北指，“你再看。”
　　眼见穷奇两眼瞪得滚圆，一张猫嘴半开，舌头也吐了出来，仿佛见到了什么稀世珍宝极品辣妞。
　　叶北蹲到大猫身后，透过墨镜往那头瞄。
　　大猫眼前，墨镜里，隔着十来米能见着一只毛发乌黑的埃及猫，它依然以背影视人，和这丢人凶兽一样，用两腿直立的方式行走，爪子里攥着半截猫薄荷，另一只爪子撑在腰上，尾巴一摇一晃，步子娉婷袅缈，不时回头瞥视时，侧脸露出如碧玉翡翠般的绿色眼眸，仿佛能把猫的魂魄勾走。
　　“牛哔！”叶北爆粗了，这一幕对他柔弱精致的少男心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啖精鬼他是见过不少，没想到对凶兽也有用。

　　眼看穷奇和失了智似的，一步步要往那头去，叶北连忙把猫主子脸上的墨镜给摘了下来。
　　“这是什么邪法！”穷奇回过神来，浑身炸了毛，一副后怕的模样。
　　“你没见过鬼嘛？”叶北倒是好奇，难道它从来没见过鬼怪的能力？
　　“见过是见过……只是……一个照面它们就开始逃，没逃掉的，就成了肚子里的灵力。”穷奇扭过头，不去和叶北对视，仿佛刚才的失态之举十分丢人。“闭嘴！你行你上啊！”
　　不过一会，它贪恋那鬼怪身上的灵力，若是能吞进肚里，说不定身上的古怪病症能得到治疗，如此考量之下，穷奇忸怩作态着，又难为情地开口道，“喂……墨镜，墨镜给我。”
　　叶北笑着将墨镜还给穷奇，也不去点破这凶兽心中的小算盘，目标瞄准了眼前的素衣女鬼，准备上前搭讪。
　　等他走出道口，离那背影不过十余米，马路两侧突然变了样！
　　一棵棵白杨树扭曲变形，成了马路的道标，田地里的水稻在疯狂生长，化作一幢幢商铺店面，又从店面上长出招牌和电线来，在叶北头顶链接成一片满是彩灯的大网。
　　街头蒸煮小吃的笼屉中散出浓郁的香味，雾气伴着灯光在灯网下交织出各种各样的奇异形状。

　　音像店门前的大屁股电视飘着雪花点，听它咔嗒几声，开始播放着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舞曲。
　　大赌场的招牌上趴着一只玩具猴，敲着手中的镲片，能听见赌场里大转盘与钢珠的响声。
　　这是一条烟花巷。
　　每一家店铺都有侍应生，全是bjd素体娃娃，也叫球形关节人偶，穿着各种衣服，摆着各种姿势。
　　唯独站在巷中的素衣女，像是这条街的主人，她停了下来，脱掉了另一只鞋，仿佛在等叶北跟上。
　　“这姐们够浪漫的呀……难怪能抓住那么多小老弟的心。”叶北内心嘀咕道：“说玩嘛，最怕的也是这种玩儿心的，要是段位不够我还真说不定会栽在这儿。”
　　他鬼鬼祟祟地跟了上去，到这姐们身侧时，叶北惊觉自己的手叫人家一把抓住。
　　他听见一句。

　　“等你很久了。”
　　薰衣草的清香灌进鼻腔，带着点点酒气，她不算白，是标准的黄种人，但是手很滑，小臂到肩头的带汗皮肤在灯光映照下显得格外诱人。
　　叶北看见了她的脸。
　　样貌算不上丑，但和网红标准相去甚远，她有一张鹅蛋脸，柳叶眼，瞳仁大，眼白很少，在灯光下半含秋水的感觉。嘴唇厚，是鸟喙嘴形，淡淡的奶油色唇膏突出鲜亮而富有活力的美感，配上精致的鞍形鼻，鼻尖更有一种微微上翘大胆放荡之意。

　　“怎么称呼？”叶北也不客套，遇上的什么鬼就说什么话。
　　素衣女微微歪着脑袋，像是瞅见了稀奇之物，眼中闪过些许好奇之色。
　　“你是茶先生？来收拾我的？”
　　叶北坦诚告知：“正是在下。”
　　“你看看你的委托单子。”素衣女指着叶北牛仔裤兜里的手机，又将手中香烟往唇边送。
　　叶北低头看去......
　　【委托人:周圆】
　　【赏金：三十一万】
　　“阁下自己投的委托书？”叶北这下琢磨不透这女鬼的意思了。
　　“这名字很土吧？”素衣女浅笑，声音慵懒且有种怠惰的迷幻感，“没错，就是我的，叫小圆吧，都说茶先生本事通天，一直约不到你，今天可算见着了。”

　　叶北只觉脚后跟一阵痒痒，这才发现穷奇也跟了进来，戴着墨镜一直在扯自己的裤腿，又顺着衣袂一路爬上肩。
　　小圆：“喝杯茶？聊聊天？除除灵？”
　　叶北算是明白了，这娘们真是来找乐子的，看街头巷尾的布置，灵力波动给人的压迫感好比一座山岳般沉重，那身皮囊的欺骗性也极强。
　　不过……

　　既然雇主出了服务费，怎么说也得有点服务精神。
　　一瞬间，叶北完完全全换了一个人似的。
　　他将眼前略显阴沉的发丝都撩去后脑，脱了灵衣，解开衬衫的前两颗扣子，露出其中结实的胸肌和纹身来。
　　眼神轻佻，音色低沉，微微颌首，态度认真。
　　“我记得一件事，周小姐。”

　　此言一出，叶北只觉手心发麻。
　　女人表情闪过一丝不快，只在瞬间恢复如常，似乎对叶北直呼本姓极为敏感。
　　——不妙，是雷区。叶北再看自己的五根手指头，仿佛叫台钳一个个夹过，从指甲盖里落下一滴滴血来，在地上开出一朵朵鲜艳欲滴的玫瑰花。
　　“说说好听的，茶先生。”小圆拉着叶北，坐在沿街的茶室小桌前，手也一直紧紧攥着。
　　叶北神情自然，对五指的伤势毫不关心。
　　“我记得，我经常给人喂汤。”
　　小圆：“对，孟婆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