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09-12-08　20:19:43

　　二十、对不起，你不是上帝
　　一份樱桃白兰地，三份威雀威士忌，两份咖啡利口，加几滴柠檬汁，和冰块一起摇匀，装进烈酒杯，再挤一大坨发泡奶油，让它漂浮在酒上。
　　洁白的奶油漂浮在棕黑色液体上，色彩和口味的反差都很强烈。
　　我调这种酒的时候总爱用很多奶油把杯口遮的严严实实，螺旋着一路转上来还带个尖，猛一瞅很像几年前流行一时的火炬冰激凌，或者另外一种东西。
　　然后笑眯眯的看着喝酒的倒霉蛋享受完奶油的柔滑甜蜜后被猝不及防的苦涩辛辣呛的直咧嘴，一边臆想自己哪几段爱情跟这酒一个德性。

　　它的名字叫天堂地狱，简称天地。
　　曾经有人用很离奇的字眼描述过这种酒，好吃。他的名字叫高小乐。
　　高小乐第一次走上梧桐路是那年初夏的一个中午。
　　路两边儿的国槐枝杈纵横浓密成荫。毫不刺眼的阳光透过枝叶的间隙在路面上投射出无数的圆形光斑。很多恋人挽手在树荫下穿行，表情生动笑意盎然。
　　高小乐一脸茫然的东张西望，手里紧紧抓着他的旅行袋。他不高，也不怎么乐，嘴角深深的两条法令纹，与他的年龄很不相称，倒是和他那身上那件休闲西装一样不合时宜，用尽全力想庄重得体，到头来反而彰显出惶恐和局促不安。
　　第一次踏上梧桐路的高小乐来自东北农村，千里迢迢来投奔他远房堂哥。
　　他那倒霉堂哥叫夜香。这名字是我给起的，因为他是梧桐路七丑之一，经营着一家叫夜来香的酒吧。
　　高小乐那天来的太早，梧桐路上的酒吧老板们普遍还没有起床，加上夜香有个睡觉关手机的毛病。他费了牛劲找到夜来香门口，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开始苦等，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后来我知道高小乐天赋异禀特别能睡，不管什么场合什么环境都能睡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在高小乐出名之前，很多人提起他，就说夜来香那个老端这盘子打瞌睡的服务生。
　　我第一次见识高小乐的睡功，就在夜来香。
　　夜来香里除了酒，还卖雪茄。我那时候特别DJ玻利瓦尔3号浓的要死的味道，更重要的是价格便宜，时不时过去买一根，把自己整成浓烟滚滚的老式火车头，所到之处，蚊虫绝迹。
　　那天晚上店里卖雪茄的MM迟到了，夜香自己也没带烟柜的钥匙，拉我坐下聊天，让高小乐端半打啤酒过来。
　　晚上七点就睡眼惺忪的高小乐半闭着眼睛端着盘子一路晃悠过来，走到我身边时打了个中等规模的哈欠，手一抖，托盘里的酒瓶干戈寥落，泛着晶莹泡沫的液体飞流直下淌了我一脖子。
　　我扭头抬眼瞅他，他低头认真看我，表情惊诧跟看着猪上树羊飞天黄花鱼排队登陆一样。
　　然后把盘子往桌上一放，说我取抹布去，打了个哈欠走了。
　　那个取字发音奇特，是糗。
　　夜香一脸的抱歉和无奈，我冲他摆摆手，说回去换件衣服，待会你让人把烟送过来。
　　出门的时候夜风有点凉，T恤粘乎乎的一股怪味，我心里唯一的想法是，靠，凸点了。
　　挺晚了高小乐跑到我店里来，走到吧台边上递过来根玻利瓦尔3号，应该是一路紧紧攥着过来的，薄薄的铝管包装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满不在乎的说哥，我哥说让我给你道个歉，对不起啊。说完转身就走。
　　我喊他，说给你钱。
　　高小乐打了个哈欠冲我摆手，我哥说了，这烟算赔你的，从我工资里扣。
　　我给夜香打了个电话，说这就没劲了。然后打发服务生把钱送过去。没过多久高小乐又屁颠屁颠跑回来了。
　　我指着他说敢还钱我把你打出去，信不。

　　高小乐认真给我鞠了个不怎么到位的躬，说哥，谢谢你。想了想又说，哥，你真光棍。
　　光棍是句东北话，涵义复杂，包括了仗义勇猛豁达等等美好的意思。好久没听人这么夸我，美出鼻涕泡了。
　　那天我在练调天地，桌上正好摆了一杯。高小乐指着杯子问我，哥，你这还卖冰激凌啊。
　　我憋着笑说你尝尝甜不甜，不要钱。
　　高小乐端起杯子闻都没闻放嘴边，伸舌头结结实实舔了一口，满嘴奶油的说好吃，底下化了，咕咚灌了一口。如我所愿，下场很凄凉。
　　我更凄凉，高小乐那口酒大部分没咽下去，在嘴里转悠一圈就夺路而出。
　　我隔着吧台站他对面，正好在射程范围之内。
日期：2009-12-08　21:45:54

　　我生活的这座城市有条挺有名的河穿城而过，泥沙俱下浑浊不堪，上游还有俩工厂，一个生产核燃料一个炼油，销魂吧。
　　久居的地方没有风景，广大市民习以为常百毒不侵，河边上一早一晚常年人头攒动。
　　早上那拨是舍不得死的晨练爱好者，晚上那拨是欲仙欲死的恋爱爱好者。
　　夜深人静时偶尔还有劫道的绿林好汉和巡逻的六扇门鹰爪，此起彼伏此消彼长。
　　出了梧桐路往北大约4、5公里就到河边了，防波堤下面是大片沙滩，淌水过去有个河心岛。不涨水的时候，那块巴掌大的小岛上居然遍布芦苇，的确是块郎情妾意杀人藏尸的洞天福地。
　　高小乐第一次上湖心岛是个初秋的中午，秋老虎很是威猛。烈日当空出门溜达他实属无奈。月上柳梢头那功夫他得在夜来香端茶送水兼打哈欠。

　　那天他特意穿上了初来乍到时的那件休闲西装，还有双崭新的皮鞋。
　　如此隆重的原因只有一个，他身边跟着个女孩，夜来香里卖雪茄的女孩。那丫头长的一般也来自农村，以前在饭馆当服务员，一张巧嘴能说会道。
　　我没去旁观，所以不清楚俩人在芦苇丛里都干什么来着。之所以知道高小乐那天去了湖心岛哦，完全因为他上岸之后直奔我店里来了。
　　那时候天还没黑，我一个人坐在吧台里边肘着腮帮子忧伤，不知道晚饭吃点什么好。听见门响，看见高小乐进来了。因为是坐着外加隔着吧台，视线平齐只能看到他意气风发西装笔挺，站起来的时候就憋不住乐了。两条裤腿下半截湿了吧唧粘在腿上全是沙子，一只脚上还没穿鞋。
　　我问他摸着鱼了？

　　高小乐傻乐着说哥，我打车回来的，车钱不够，借点。唇边的法令纹笑的能夹根一次性筷子。接过钱眼睛一亮说哥就是光棍。
　　出门付钱时我隔着窗户瞄了一眼，后座上巧嘴也在，禁不住一乐，暗念夜香啊夜香，你店里要折腾喽。
　　高小乐转身又回我店里，让我帮着找双鞋，这样回去怕夜香骂他。我知道夜香那张脸跟狗一样，说翻就翻，指着卫生间说你先进去把脑门上的沙子洗洗，走进库房把自己的拖鞋拿出来，又找了条店里服务员的制服裤子给他。
　　高小乐那天的情绪有点亢奋，换了裤子不走，笑呵呵的坐吧台前边哼小曲，大姑娘美啊大姑娘浪，大姑娘走进那青纱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