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我的待遇已经沦为路边城隍庙小吃店了。进店之前，蒋老板先用手指点着店外广告牌上一份四块钱的包子说：我就吃这个。那我还好意思点贵的吗？
　　那时我还不知道文科生比较穷，心想，南方人嘛，可以理解。
　　读大学期间，和同学一起吃饭，我没有习惯带餐巾纸，每次饭后都是一起进餐的女同学把餐巾纸分给我。跟蒋老板一起吃饭，就有点尴尬了，那时候北京不是所有饭店都在饭桌上提供餐巾纸，我又不懂去柜台要。所以每次吃完，嘴上手上都是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蒋老板掏出手帕，斯文地擦嘴。刚开始，跟蒋老板不太熟悉，必须保持淑女本色，所以我只能偷偷地拿自己的衣服擦手。后来关系密切了，我发现自己家里的手帕越攒越多，红的，蓝的，灰的，全部是吃完饭后从蒋老板手里夺过来的。蒋老板一定后悔：找了一个具有掠夺本性的女朋友，连自己的手帕都保不住。

　　蒋老板的小气鬼本色，不可避免地蔓延到我们的恋爱上。每次饭后，我想吻吻他，他说，你等会，刚吃完排骨。我想，接吻和排骨，有毛关系？他伸出舌头，把嘴唇上沾着的猪油仔细地添干净，然后才施施然走过来跟我接吻。
　　我想：靠，这点便宜也怕我占你的！
　　当然，也不妨将这些文字理解为是我故意黑蒋老板的，谁让他有眼无珠跟我离婚！
　　(五)

　　唐多令
　　春去彩云殚，高楼一水间。恁凭高，唯对雨潺潺。纵使归来天亦老，那还复，旧翩然。
　　往事梦中看，天涯客未还。过长江，尚远千山。何事年年都不见，芦花信，雪花函。
　　美男子蒋老板，年轻的时候，口袋里没钱，因此他配不起好眼镜，就因为他那个大黑框眼镜太难看了，他苦苦追求的一个小女友，把他甩了。

　　因此，他在我面前，死活不承认和那个小女友谈过恋爱。他总怪我，几十年的干醋也要吃得有滋有味。
　　翻看蒋老板的照片，他读博期间的穿着，就是一个戴眼镜的老农，虽然肩膀上少了一把锄头，但他总是抱着个篮球，姑且就当是一个圆锄头吧。
　　不错，大长腿蒋老板，在读博期间，应该是校篮球队的主力。
　　很难想象，穷酸的蒋老板，是怎么把饭钱和穿衣钱省下来，给小女友买冰淇淋的。
　　小女友当时在读高二，很不走运，蒋老板被强行分配给一个高干子弟的情敌。
　　我能理解蒋老板的懊悔，因为他和小女友这恋爱谈得太没水准。以至于在往后的日子里，哪个女人对他好一点，他就感激得晕头转向，恨不得立刻牛马相报。

　　他这个南大在读博士，确实被一个北京小高中生，玩弄得有点过分了。我有时候想，为何上帝制造蒋老板的时候，要对他的智商那么小气呢。
　　每次蒋老板在信中表达对小情敌的轻蔑，小女友就心疼：你不能那么说他，他还那么小。真小，才高二。
　　我想蒋老板一定气得牙疼。
　　我特意问蒋老板的爸爸：他那个女朋友漂亮吗？得到绝对的否定回答。（其实还是不错的，我一个同学见过，说挺有气质的）可见，蒋老板的父母，对摧折儿子的这一段感情的女主，都不抱好感。也难怪小女友要将其父母贬低为“市民”。他们即使结合了，这日子也没法过，因为将老板是孝子，小女友与他妈妈，简直势同水火。那姑娘不知将不婚主义贯穿到底没有，或许她意识不到，在她那些男朋友里面，还就数蒋老板有才有貌有品味。那官二代整个一个渣男嘛。

　　蒋老板对她，其实是一往而情深的。最早和我在一起，总要无意识地将我和他的小女友比较，让我很不服。我聪明我的，关你的前任们屁事？
　　蒋老板最终失去小女友，我觉得还是他小气鬼的本色扼杀了继续发展下去的可能。
　　蒋老板曾经有一个笔记本电脑，须知90年代的笔记本电脑是很稀罕的东西，他这个小女友看上了。如果换了是我，送给对方就是了。他偏不。人家一提出来多少钱要买，他连客气都没客气，就把一半的钱收了，还高高兴兴写到日记里，这是准备让子孙后代都知道他很小气的节奏呀。就这种男人，就算你离八次婚，人家终生未婚，也不会嫁给你不是？
　　我很奇怪，小气鬼蒋老板为何会喜欢孩子，他难道不知道生个孩子，需要多少花销吗？本来，这个小女友也不是完全拒绝当蒋夫人，只是她嫌弃蒋老板可爱过度，也就是女人缘太好，没有安全感，同时她坚决不要孩子。蒋老板实在达不到这两个条件，即全盘扼杀自己的可爱属性与放弃后代。他趁小女友管束不严的时候，找了一个北京当地姑娘结婚了，还跑到福建去旅行结婚。

　　木已成舟，小女友也没办法，谁让你死活不嫁人家蒋老板？谁会陪你无崽无婚地玩到70岁呀。她只是在信中失落地写道：女人有过的东西，就不希望别人也同样拥有。尤其是这个“偷”了她男朋友的女人，还是她所看不起的“市侩”阶层。其实说句公道话，蒋老板的第一前妻，可比他这小女友靠谱太多。
　　没过多久，蒋老板的大儿子出生了。成了父亲的蒋老板，居然脱胎换骨，成了一个世界上最大方的爸爸。
　　（六）
　　照片
　　這個潮冷的冬天，
　　總想把你拿出來曬一曬，

　　免得你的笑容，
　　變冷；
　　你的憂鬱，
　　加重。
　　又怕風一吹，

　　各種表情的你，
　　趁機跑到各家的閨房，
　　贏得那一眼的青睞
　　蒋老板的儿子早产，一出生就被放进了急救箱。几次病危急救，蒋老板花光了所有积蓄。
　　因为孩子太小，像所有新生儿，看上去像皱巴巴的小老鼠，这只小老鼠既丑还弱（后来倒越长越像蒋老板），连护士都劝蒋老板，不行就放弃吧，以后再要好的。小老鼠的妈妈只知道一个劲地哭，也不知道捶护士一拳，有劝人家不救自己崽的吗？还好蒋老板咬紧牙关，他在日记中写道：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一定要救活我的小老鼠。

　　借完了亲戚朋友的钱，抢救费还是不够，他走进了单位书记的办公室，要求预支工资。书记很帮忙，好像还额外借了他一笔钱。筹到足够的钱，蒋老板高兴地绕着家里的沙发走了一圈又一圈，还举起手臂，有力地抡了一下。每在日记里看到这一段，我就忍不住笑。那个姿势像极了卷土重来的胡汉三。
　　小孩的病痊愈了，被抱回家。从来节俭过日子的蒋老板，对待自己的儿子，一改往日风格。不仅请了全职保姆，几乎全部婴儿用品，他都尽可能用最好的。一向清高，不愿意兼职赚钱的他，也开始考虑在外面兼课了。
　　小孩越长越大，开始对恐龙着迷，蒋老板就收集各种恐龙玩具与书籍。有个古文字学者叫自己老爸一口一个铁公鸡，那么，像蒋老板这样的爸爸，真可以改名叫掉毛鸡了。不仅对他的大儿子，对狼崽，蒋老板也十分大方。遥控汽车和飞机都没少买，每次探望，给狼崽带的零食，够我两个吃一个月的。
　　（六）结论
　　结论：蒋老板是一只既小气又不小气的猪，他头发乌黑的时候，其小气也是一种魅力；他年老色衰以后，他不小气在我眼里也失去了吸引力。据此，小气作为一种品质，其实也和道德一样，因人而异，因阶级而已，因身份而异。
　　另外，这“论文”虽然写得零碎，但以当代学者的小气品质为切入点，考察当代文人的心态史，算不算角度独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