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起耷拉着眼睛，懒洋洋道:“什么？”
　　春兰瞟了眼院门口，才压低声音道:“你知道咱爸的事吧？”
　　张云起的眼睛睁开了，但脸没什么表情，他对春兰道：“不都说去外面打工了嘛。”
　　“哄鬼去吧，我知道的。”
　　“你知道啥？”
　　“反正我知道，不说算了。”

　　春兰气鼓鼓的回到厨房里继续刷锅，二哥老是把她当小孩，其实老爸偷发电厂电缆线的事情她早知晓，只是老爸被抓走大半年，眼看着现在家里越过越好，有时候心里会惦念老爸，所以想问问二哥。
　　那天老爸被抓走的时候二哥也在场，但他从来不提那天发生的事情，老妈不准提，这是老张家的禁忌话题，一提老妈准炸毛，而幺妹张小小年幼，不懂事，有时候问爸爸去哪儿了，老妈说出去打工了，但这世没有不透风的墙，村里有不少的闲言碎语传出来，自己听到一些知道了。
　　这事平日在家里春兰不敢说，今天和二哥单独一起，没忍住提了一嘴，这大概也是因为最近她已经隐约把二哥作为了依靠，心里有什么事想说给他听，他也总能拿个有见地的主意出来。
　　这个二哥现在和以前确实不一样了，让全家人都越发地骄傲，想想家里现在过得日子，自己做梦都能笑醒，只是有时候想到坐大牢的爸爸，心里又难受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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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的秋收，在稻收割完后，挂了犁锄，基本没什么农活了。张云起也终于过梦寐以求的混吃等死的日子。
　　活了两辈子，他可算明白了，啥玩意儿都没有吃饱喝足躺在床数钞票实在，可这俩月天天起早贪黑，把自己折磨的不成人样，皮肤黑不溜秋的，个头也只有一米六八，这里面很大的原因是以前家里的条件不好，导致自己青春期营养极为不良。
　　记得读专那会儿，看着原来个子自己矮的同学一个个窜去，而自己不为所动，停留在一个被定位为三等残废的身高。张云起特别痛心，他不以貌取人，也不以貌取自己，唯一的遗憾是为日后的泡妞带来极大的不便，特别是对于高个子的姑娘，几乎一点办法都没有，而高个子的姑娘偏偏又是自己的至爱。

　　人生的遗憾，都是在青春期种下了种子。
　　为了弥补这一遗憾，张云起觉得现在自己的第一要务是吃饱喝好坚持锻炼，把个头给扒拉去，所以他还是和以前卖烤烟一样起的很早，爬山锻炼身体。
　　对于很多年轻人来说，起早床是件挺痛苦的事儿，他不一样，早家常便饭。
　　记得初读寄宿那会儿，自己为了别人多看点书，每天凌晨四点半从床爬起来，但是那个时间点没有灯光，自己跑到厕所里面，一边闻屎尿味儿，一边籍着厕所灯光看书，尤其是临近考的那段时间，自己为了考个好分数，真是疯狂地记住每一个知识点像色情狂不放过任何一个类型的女人，英语单词，语段落，以及没人注意到的历史、政治细节。

　　当时自己背诵这些玩意儿可不是为了四化建设做出新贡献，纯粹是想背叛农村进城过好日子。回头呢，好日子没过，早起的好习惯倒是养成了，每天自己都醒的很早，发情的公鸡还准时。
　　云溪村后边有一座高山，因为外形酷似一个手持宝剑的人，被当地百姓称作将军岭。张云起带着书和笔记本，差不多要花两个小时才到山顶，听风吹鸟林，看云海日出，内心一片宁静。
　　在山的时候，他会看一些经济和改革方面的书籍，记一些未来很重要又怕忘了的东西，但最多的还是想以后的路要怎么走。读书是一码事儿，但绝对不能耽误到赚钱，赚很多的钱，他要当有钱人，最好是那种本金放银行，利息够他一年花销的那种有钱人。
　　这话说起来挺俗的，但在社会遭多了罪，过多了苦日子，他是真的不想再过那种身背房贷、车贷，累死累活工作一整年回头连带家人出去旅游一次都没勇气的生活了，他知道，只有实现财务自由，才有人生的自由，才有资格谈理想和抱负。
　　除了早爬山，张云起大部分时间都很清闲，没事的时候，他带着家里的老四老五去龙湾镇赶集买好吃的。

　　这时候数老五张小小最高兴了。
　　有一次，张小小还在床眯瞪，张云起说带她去赶集，她直接从床蹦起来，箍着张云起的脖子甜甜地说二哥你真好！对于这个小丫头来说，走龙湾镇赶圩等于是逛城市，或者说等于城市的人逛公园。
　　平日里，张云起依然和往常一样给纪灵补课，但暑假过了大半，纪灵大部分的功课都已经做完，补课的时候挺少，很多时候都是玩儿，像前世一样，做一些只有小孩子才会乐此不疲的事儿。
　　有一次，纪灵从春兰嘴里听说了张云起天天都爬将军岭看日出，她很感兴趣，喊着张云起带她爬一次。
　　张云起告诉她说：“将军岭很难爬的，而且想看日出要起的很早，那时候天都还是黑的，得打手电筒。”
　　纪灵说那也要爬。
　　张云起苦笑点头。
　　第二天，张云起3点30准时起床，洗漱完了他跑到隔壁张小梅家，张小梅家的院子大门没锁，他知道纪灵的卧室在哪儿，但足足敲了十来分钟的门，这丫头才眯瞪着眼睛出来，等她墨迹墨迹地洗漱完，两人才打着手电筒摸黑爬将军岭。
　　这一路，纪灵让张云起侧目相看。
　　她身体很单薄，高高瘦瘦的，一副小女孩模样，但精神头很足，路只休息了两次，一路小跑着山，那张精致的脸蛋红扑的，额头还有汗珠，几缕细碎的刘海被汗湿透耷拉在额头。
　　来到山顶的时候，已经快六点，天空一片乌青色，张云起知道马能看到日出了，他带着纪灵坐在一块空旷的青草地，把水壶给她，纪灵喝了口水说：“你平时一个人来不怕呀，天这么黑，什么都看不见。”
　　张云起突然想起了《喜剧之王》里面的那句经典台词，笑道：“没什么好怕的，虽然来的时候天黑，但日出时会很美。”
　　“我长这么大还没看过日出，日出时是怎么样的？”
　　张云起笑，说很快你知道了。
　　山风阴冷，天空的星星已经渐渐隐去，张云起脱下外套递给纪灵，这是他哥哥穿过的旧外套，又大又老，纪灵闻了一下，皱着精致的鼻子说：“有股味道。”
　　张云起给呛得半死，伸手说那还给我。
　　纪灵笑，说不还！
　　她把张云起的外套披在身，坐在青草地，仰头望向夜空，夜空密布的星星已经隐去，颜色由乌青渐渐变成鱼白，有一缕金色的光芒，突然从云海深处乍现。
　　“日出了！”
　　纪灵猛地站起，蹦起来指向天空。
　　东山之，有一轮金边，像灯塔，不断变大，渐渐地变成了一个大火球，染红了苍穹，吹散了山顶弥漫的雾气，照在青草地，有风吹过，青草地盛开的蒲公英在那个女孩周围飞舞，折射出一道道细碎的暖光，好看到令人窒息。
　　张云起笑着问：“好看么？”
　　“好看。”
　　纪灵点头，又说：“可惜下次看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老铁，昨天我爸打电话给我，他说明天来云溪村接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