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09-12-06　19:04:29

　　十九、万水千山，沧海桑田
　　一份波士篮橙，一份纯伏特加，一份鲜榨的柠檬汁，加冰块用摇壶摇匀，倒进冷冻过的透明烈酒杯。端杯凝视，幽蓝的液体轻摇浅荡，像是一个被海湾环绕的梦。
　　喝下去之后你会懊悔又被自己的眼睛骗了。无边的酸涩在口腔里蔓延，映衬着酒精的刚猛。看着杯中的残酒，情绪从开始的迫不及待向悔不当初平稳过渡，相当迅速。
　　每次遇到不知天高地厚的客人，我都给他/她/它调杯这个。
　　自己也常喝。
　　这酒的名字叫蓝色Kamikaze。
　　公元1260年，忽必烈称帝，元王朝一路开疆列土，饮马多瑙河，放牧贝加尔，腰长腿短的蒙古马所向披靡。唇齿相依的高丽早已纳贡称臣，一衣带水的日本却依旧恋栈着唐宋绝代风华，举国茹素，死活不肯低下那颗不怎么高贵的头颅。
　　1279年，第二次元日战争爆发，弘安之战一役，浩浩荡荡的蒙古舰队被不期而至的一场台风刮的七零八落不战而败。刚刚亡国的南宋造船工匠们在千里之外笑逐颜开，小样，俺们造的都是平底内河船，进了大海不翻才有鬼，整不死你！
　　劫后余生的鬼子祖宗们终于长出一口气，来不及换掉尿湿的丨内丨裤，摊手望天，万能的天照大神啊，感谢您那一场神风。
　　1944年，日本人又遇到了来自海上的致命威胁。战场由东海转到太平洋，对手换成了船坚炮利的美国人，最让他们郁闷的是，天照大神和山姆大叔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居然不刮风了。
　　那年10月，一批刚刚从航校毕业的青年军官驾驶着战机起飞，机舱里除了丨炸丨药连颗子丨弹丨都没有。莱特湾海战中这些日本荆轲一战成名，此后的冲绳战役中，他们后继有人蜂拥而至。一人、一机，换一舰，象多年游子发现了久别的家园，异地的恋人终于在他乡见面，樱花战机的螺旋桨轰鸣，义无反顾扑向美军航母的怀抱，绚丽的爆炸为现代战争平添了几分凄美和悲壮。美国老兵的噩梦中从此多了一个音节奇怪的日语单词——Kamikaze。

　　神风敢死队。
　　今年夏天在机场买了本书。里面有句话，男人不能轻言爱字，一旦承诺，就要有为之牺牲的勇气，无论你爱的，是女人还是祖国。
　　我相信，那些令美国海军闻风丧胆的神风队员在天空盘旋时，一定会遥望故乡，那里的田野上水稻正在抽穗灌浆，那里的木屋中双亲垂暮，佳人苦守。
　　那一刻，金钱荣誉生命都如机翼两侧的浮云缓缓掠过，只能也只需坚守一个信念，用牺牲去捍卫那些无法再属于我的美好。

　　数据统计，因为神风攻击造成的威胁迫使盟军不得不抽调原本用于轰炸日本本土平民和工业目标的B－29轰炸机用来打击九州的神风敢死队机场，从而使B－29轰炸机对日本平民和工业目标的轰炸减少了2000多架次。
　　基于这一点，我敬佩他们。
　　不知有多少男人跟我一样，年少无知时做过很多金戈铁马的梦。我生活的这座城市自古属边塞之地，苍凉的黄沙被西风漫卷，锋刃犹冷血未寒。古早的BH随黄河水滚滚东逝，多少有些残留，淤积在男人的血管里，在适当的场合氛围，被酒精一浇灌就怒放。
　　所以梧桐路上从来没断了叫骂嘶吼的铿锵之声，全武行经常上演，精彩过很多国产大片。每每深夜中传来一阵兵荒马乱的嘈杂，歇斯底里的叫骂和啤酒瓶碎裂的爆响揉合在一起，时间久了习以为常，顶多冲服务生说一句，把音乐开大点。不用看就能想象出，一个或几个青年双眼通红浑身酒气，操本地方言怒吼的形象。
　　但是，梧桐路上最惊心动魄的一场仗，却是一群操南方口音的外地人挑起的。他们的对手是个操同样口音，瘦小文弱的青年。
　　就叫他神风吧。
日期：2009-12-06　20:20:04

　　酒吧除了酒，不能缺的还有水果。榨汁、拼盘，还要做水果杂拌，算是笔不小的开销。

　　离梧桐路不远的地方有条小巷，开了家水果店，专营热带水果，价格还算公道，比超市便宜。生意做久了，还能送货。每天下午看看库存打个电话，芒果菠萝柠檬木瓜美国甜橙澳洲猕猴桃乱七八糟一堆。
　　最多一个小时，神风就骑着辆电动小板凳咯噔咯噔的来了。
　　20出头的年纪，人很客气，还带着几分腼腆。卸了货先让我过目，然后整整齐齐码进库房，眨眨眼说渣子哥，今天的芒果熟透了，放不住。或者店里新到的山竹很好，老板说给你送几个尝尝。
　　每隔一周我去水果店结一次账。老板是个南方女子，皮肤白皙笑容爽朗，看年纪不到三十岁，一副精明强干的样子，好好收拾一下，应该还算好看。只是没客人的时候总坐在店里发呆，眼神幽怨估计是想家。客人一到立刻换上笑容，快赶上川剧变脸了。
　　没怎么跟变脸聊过，顶多账单上数字不对时接过她递上的烟，说你再算算。变脸眯着眼很认真的在计算器上压半天，要么豁然开朗要么依旧愁眉紧锁。

　　我知道她经常故意多收我钱，金额不大，心情好了就不再计较，付款走人。心情不好就跟她唠叨几句，一样付款走人，临走时偷几个高档水果。
　　神风来店里送货时，我会跟他念叨，你们老板不仗义啊，老客户的钱都坑。
　　神风一脸抱歉的点点头，女人嘛，贪小利，贪小利。
　　我问他你跟老板是亲戚吧。
　　神风遮遮掩掩的说，本家姐姐，姐姐。然后落荒而逃。
　　那年夏天，有天中午我去一个朋友家喝酒，高了，躺在人家沙发上一直睡到深夜，还是觉得天旋地转，没敢开车又打不着的，看见马路对面过来一辆公交大巴，刚好途径梧桐路，想了想就上去了。
　　开着车窗吹了会风，有点想吐，车停站的时候想半路下去，看见一男一女互相搂着腰笑呵呵的从前门上车，硬生生把到嗓子眼的东西又给咽回去了。
　　车里的灯光有点暗，可还是能轻而易举的辨认出神风和变脸的面容。俩人都没看见我，并排坐进靠门口的位置，旁若无人的亲昵举动怎么看怎么象一对中学校园里的野鸳鸯。

　　我缺德的小宇宙爆发，酒也醒了，人也不迷糊了，憋着笑看俩人表演情难自禁，琢磨着这二位晚饭吃的什么啊，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不能等回了家再说。
　　路挺远的，后半截变脸好像累了，枕着神风的肩膀一动不动，神风侧过半拉脸，腮帮子在她脑门上蹭来蹭去，我记得这动作好像有个特有文化的专用词，叫摩挲。
　　夜风挺温柔，马路边上一对一对全是谈恋爱的，路灯的橘黄色光芒毫不刺眼，顺着车窗照进来，在地板上切割出不断变换的光影分割。
　　还没到梧桐路我就跟做贼一样下了车，生怕让谁看着。找了个垃圾桶站定，抠抠嗓子眼怒涛喷射而出，呛的眼泪汪汪，直起腰擤了把鼻涕才觉得重返人间，一脸招手打车一边暗自发誓，今后再也不坐公交车，尤其是这种情调的夜班车。
　　过了几天我去水果店结帐，凑巧俩人都在，正忙着卸一车海南岛来的妖蛾子水果。我客气了一句，用帮忙吗？抓了把红毛丹坐在一边吃的满手汁液淋漓。
　　因为人品低劣，难免拿眼前的携手同心跟那天夜里车上的干柴烈火比较一番。发现变脸装的真匀实，双手挽着袖子，一边搬纸箱子一边冲着神风吆五喝六，老板架子端的四平八稳。神风闷头嗯嗯的答应着，累的呼哧呼哧直喘。

　　又吃了两个杨桃，我觉得有点撑，说要不我改天再来吧，别送，你们忙，你们忙。
　　走出很远扭头看，神风傻愣愣的站着，变脸手里爪条毛巾，正在跟他擦汗。
　　我带着种窥破隐私的得意心情渐行渐远也越走越慢，那种得意越来越拧巴，到最后觉得自己挺没劲的。
　　夏天快过去了，有天下午我正上网泡妞呢，推门进来几个人，操与变脸神风同样口音的普通话，摸出张照片让我看，问我见没见过照片上年轻一圈抱着个孩子和一男并排站着冲镜头傻乐的变脸，口气相当的不礼貌。我抬脸看看那几位的面相，断然摇头否认。
　　一个穿件仿版保罗T恤的人排开众人，还算客气的冲我笑笑，递上根烟让我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