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场主大概见过来自中国的买家，特别能抖机灵儿，言之凿凿地说，如果农场养殖有机淡水鱼虾，就可以占领纽约的华人市场，可惜啊，他们没有养殖鱼虾的经验，有钱挣不到……
　　马上就有团员表示，我会养鱼啊，我在中国挖过鱼塘啊，有机我懂啊，塘泥就是最好的有机肥料啊，就是挖起来费劲……农场经理马上展示了自家的大型拖拉机——耕地挖塘泥两不误的高科技产品，引起一片惊叹。
　　午餐在农场吃，生菜管够……
　　吃完去考察位于波士顿附近的一家3D测量公司，车程4个多小时，这里有一个类似国内开发区的科技园区，对海外投资者有税收返还政策，还有州政府给予的低息贷款和一些设施的无偿赠与，团员们都很惊讶美国政府也有招商引资的压力。考察完吃晚饭10点了。
　　连续两天奋战，团员们累的不行，像钟总这样有点岁数的，晚饭桌上直接打瞌睡了。当晚，团员们表示，第三天实在开不了早餐会了，已经懵逼了，有人说我下井挖煤都没这么累。

　　第三天的早餐会取消，团员们多睡了俩小时，继续考察。
　　第四天开始，转战中部，考察煤矿项目，转战湖区，考察汽车配件项目，转战加州，考察某生物技术项目……
　　中间种种，不再赘述，主要讲一讲天时地利人和的机缘，如何促成了我的第一笔生意。
　　【35】安利一记纽交所
　　看完美国煤矿之后，所有人都承认，他们没法在美国治下干老本行。大家对美国煤矿的基础设施并不惊奇，宽敞明亮的工作巷道，井下安装双重瓦斯报警设备，电动传送，载重400吨的自卸车，这些国内也不罕见……但对环保法规的强力约束感到不理解。
　　有人特地问接待方事故发生率。
　　答：全国范围内每年都有事故，最近两年每年都有20个左右的遇难者，不过比较分散，大多是意外，不是矿难。
　　问：一般矿难死多少？
　　答：大的矿难几十年都没发生过了，就是2010年出过一次破纪录的矿难——煤尘爆炸，死了29个人。
　　问：29个人，这在我们那儿也是大事故了，县长得背处分，安监局长得下台。你们这儿是怎么处理的？
　　答：成立调查委员会，调查事故原因。
　　问：那能啥原因，煤尘爆炸都是通风不好，瓦斯积聚。
　　答：是的。

　　问：那怎么赔死的工人？
　　答：原则是保证死者家庭生活水平不下降，具体金额各州不同，赔偿方案也不同。最后可能是一人150万美元。
　　团员们啧啧称奇，但也有人说：我每年打点官员、烂仔都要上千万，美国官儿不受贿，里外里一样的，我倒愿意赔给工人呢。
　　问：那处罚官员了吗？

　　答：似乎没有。
　　问：关矿了吗？
　　答：出事的矿被卖掉了，买家投了好几个亿改建，改进安全生产条件。
　　问：为什么卖掉？
　　答：出了矿难，公司股票跌掉一半……
　　都是同行，大家认真交流一番，团员百感交集，回程路上都很少说话，大概都想起了自己之前风云激荡的生活……
　　自从离开纽约，团员们放松多了，大部分人不再穿西装衬衫，单独吃饭的时候也开始聊项目了，比如讨论有机农场，有团员撺掇大家合伙买，然后轮流坐庄经营。

　　正方：不就是挖鱼塘吗，我们家靠鱼塘养清水鱼80年代养成万元户，你要给我授权，我把整片地都给你挖了！
　　反方：那你改变河流流向了，法律制裁你！
　　正方：有机主要看肥是不是有机的，不让用化肥，那不就跟改革开放前种庄稼一样？容易！
　　反方：你哪弄够60亩地使的有机肥？靠全农场人拉撒？
　　正方：按规定有机农场周围必须有隔离带，隔离带也要算面积，这么一算亏不少地，白掏地皮钱。
　　反方：羊毛出在羊身上，你没听他们说，他们的生菜比非有机的贵两倍多。
　　正方：新泽西太靠北，冷，要开也得在加州开，四季如春，一年能收好几茬。

　　反方：人家说了，加州缺水，新州河多。
　　……
　　又有人提那个房地产项目。
　　有人说不懂盖房子。有人说不会盖不怕，会卖就行，潘石屹还不就是靠把房子卖给煤老板发家的。又有人笑问煤老板都去卖房子了，还有什么人能买房子？

　　钟总跟我说，这些前煤老板对金融没兴趣，还是想做企业，做企业最有成就感，员工们靠企业养家活儿，政府靠企业纳税兴办社会事业——“当初我们一个县的财政都靠我一个人呢”，所以，小万，“要是有适合的买卖，我们还想干买卖”，“有好的企业我们愿意投资”。
　　我笑说理解，懂的，明白。确实，干企业的人跟干金融的人，G点完全不一样。干企业的人享受的是“员工都靠我养活”的存在感，干金融的人享受的是“企业都靠我发展”的存在感。
　　那边又有人说到“国际板”：把有机农场做好点，请万总包装一下，回中国在“国际板”上市，没准儿能成“国际板第一股”。
　　有人反驳说卖个鱼就想上市……
　　又有人反驳说主板上农林牧副渔多的是，有机农场概念挺好，怎么就不能上市？
　　我笑说：国际板遥遥无期，诸位老板有好的企业，我们可以帮你们在美国上市，美国股市虽然估值没有国内高，但实行注册制，上市条件没有国内严苛。各位老总都是风华正茂，东边不亮西边亮，当纽交所、纳斯达克上市公司的董事长正当时。
　　我话音落地，还有人嗡嗡地谈别的，过了一会儿，竟然鸦雀无声了……大家都陷入了沉思。
　　看来我种下了星星之火。
　　行程最后安排了西部旅游，包括拉斯维加斯和黄石公园。团员也越来越放松，横生出许多要求，比如租车自驾，加景点之类。钟薇是英国留学生，对美国不熟，让我别离队，帮她给叔叔大爷们安排行程。

　　我本来怕跌了投行家的份，不想做服务工作，想跟大家在加州分手，但一路上同吃同住，跟各位兄长建立起了真挚的友谊，钟薇一说，我便愉快地留下，承诺一定做好服务。
　　和煤老板们朝夕相处快十天，我一直在修正对这个群体的认识。
　　一开始，我本能地把煤老板跟乡镇企业家划了等号，觉得就是一群有草根智慧、有时代特征的商人。
　　越接触，我就越感到，山西煤炭工业处于政商之间，黑白之间，每一个煤老板都深谙底层社会规则和官场之道，不仅有草根智慧，更有游刃于庙堂江湖之间的灵性，搏杀于丛林之中的果敢，他们的人性都是经过洗练的，也许言谈并不那么专业，流露出来的思路也平庸，对各行各业的商业逻辑基本陌生，但不能否认他们对人性的嗅觉，以及每个人的传奇性。
　　所以我不但尊重、而且喜欢他们。
　　这里有一个插曲我写一下，在加州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我的手机充电线充不进电了，我就给张美发微信，想借她的线用一下，顺便看看我的线是不是能“认”她的手机。说好我去取，但没过一分钟，张美就来敲门，放下线就跑了。我还纳闷她怎么这么积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