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8-01-14 22:51:37
　　七
　　因为这样一件事情的发生，王卫珉继续留在了这座小镇。他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比起以往，王成成更加的沉默。
　　舆论却不讲客气。有一天，这父亲正在街上走，听到一个妇女正在朝另一个妇女打听，只听到一个说道：
　　“都是赖这个女的，八成吃了迷魂的药了，啧啧，好好的一个孩子，放着好好的小伙不找，偏找有妇之夫，以为这样就是多么的有本事，吃亏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不是冤死鬼是啥？…”
　　那妇女有五十几岁，她眯缝着的眼睛半天才睁开一次。

　　这父亲便急忙地走开，哪里人少往哪走。曾经有无数次，他回忆起在尧城的那段日子，很有成就感。在那时，不止尧城的农业生产搞得好，水有名气，房产价格的昂贵也有名气。
　　这使他不能不生出担心，担心农民再无土地可种。
　　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自尧城的房地产搞起来，土地便一点点少起来。每时每刻，房地产像一条饿汉一样吞噬了这座城市的土地。房地产是因为有买家才做多，做多才占用了更多的耕地。耕地占得多了，农民的耕地面积便变少了，自然损害到了农民切身的利益，惹得农民怨声载道…
　　王卫珉有了更多的时间和王成成说话，陪儿子聊天。从言谈中，他从王成成嘴里听说了政府刚刚出台的政策：为迎合农民的心声，政府部门一方面限制盖房数量，一方面借着大搞新农村建设的课题，制定下了合并村庄的新策略。对政府的这种新做法，他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那次从县里回来，眼见王成成长吁短叹，王卫珉不能不替政府担心，不能不为儿子捏着一把汗。
　　当他听说，连同杨刘村的周可都成了这次运动非割不可的对象，心里略微有些不安，周可可是周思明的本家呢！他的愈发敏感的神经使他想起了更多的往事，心里乱得不行。越是心里稳不下来，越是想找个人说句话。在一座荒废了很久的院落跟前，当他坐到了一群晒太阳的老人中间，当他终于把话题绕到周可家的两处院子，十间房子上面，几个老人你说一句，我说一句，说什么的都有。几年前，周可的儿子们举家外出打工后，已经渐入老龄的周可哪都不去，一个人在家守着十间房，五亩地。细算下来，周可家的十间房可兑换三室两厅的回迁房两套。但无论乡政府怎么做工作，周可就是不答应！

　　待续
　　日期：2018-01-15 22:15:23
　　周可老汉又一次被请到大队部。
　　“老人家，你的儿子儿媳搬进去后，你搬还是不搬？”
　　王卫珉不请自到。坐在支部干部的中间，王卫珉这般的问周可道。

　　“你是…”
　　周可瞪着眼看，突然，老人很激动地站了起来。
　　“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不但在这个村住过队，大堤上防汛那回，还在许吉武家里吃过饭，想起来了，你的儿子也来过这个村，和我还多次说过话呢！”
　　他向前两步，使劲握住了王卫珉的手。
　　“那么，你们都说了些什么话呢？”
　　王卫珉的手在这个老农民的手上打着颤，脸上淌着泪，是久违的热泪。
　　“都说过去的话了，谁还记得都说了些什么，反正，有一次，他问起过青冢子的事。”
　　“青冢子？”
　　“对呀！”

　　“呵，我想起来了，这个青冢子是不是一个公主坟？”
　　“对呀！”
　　“说是里面住着一只狐狸？”
　　王卫珉好似正走过老街道，他看到了远处外公工作着的身影。他爱这些朴实的劳动人民，爱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汗味，爱他们的厚道，以为有了他们，大地才有了生机，才有了人情味，泥土才到处散发着浓浓的芳香…因为周可的出现，他的手上也沾上了花的香气。
　　“老辈人都这么说。说是洪武年间来到这，是从山西大槐树下迁来，刚来到时，这里荒草稿栝，什么都没有！”

　　“是黄河发大水造成的？”
　　“据我奶奶说，这里发生了瘟疫，因为瘟疫，人死光了，成了千里无人烟的荒芜之地。”
　　“噢，那青冢子里住着一只狐狸又是怎么回事？”
　　“刚来那会儿不是穷吗？有一年过年，来这儿最早的那户人家想上供来着，可家里没有一件上供的加什。这时候，外面的风呼呼地刮着，刮得很是猛烈。天气越不好，越想念亲人、想念大槐树那儿的村庄。那户人家的男人顶着寒风，爬上大土堆，对着家乡的方向喊了三声：盘子快来、碗筷快来、勺子快来！嚯，你猜怎么着，那爷的脚下马上裂了一个口子！一会工夫，他要的这些个东西一样不落、从地底下冒了出来，摆了一大片！后来，从那下面还跳出来一样东西，是一只狐狸！那狐狸说道：拿去吧，用完可得再还回来！说完就不见了。后来很多年，有不少的人来这借东西，用完了，便拿回来，对着西边的方向大喊三声，送回来了哦、送回来了哦、送回来了哦！那些个家什便像长了腿一样，又都回到地下。”

　　“后来怎么样了呢？”
　　“后来有一户借了家什没还，以后就再也不借，也再没有人借出家什！”
　　有一个人走跟前来，是刘友善。
　　“可不就是破家值万贯吗，要不，您怎么会放着好房子不住呢？”
　　刘友善脸色蜡黄，险些歪倒在地。
　　“你以为那楼房这么好住？弄不好不喝西北风才怪！”
　　一激动，周可就又站了起来。
　　一个小青年扶着刘友善的胳膊一起走去。自女儿死后，他就变成了一个病人，不定什么时候来支部，不定什么时候离开支部，不定什么时候哭上一阵，不定什么时候又笑上一阵，女儿的死，彻底地击垮了他。

　　刘友善走出支部后，屋里开着会的人也便四散而去，王卫珉也从支部撤了出来。不但从杨刘的村支部撤出，他也想从儿子的身边撤出，他有好多的话想说给儿子，说了，却不一定就能算，斟酌再三，只得作罢。只住了几天，他便又要起程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