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8-01-13 22:41:29
　　六
　　刘友善回到家里，看见渔姑还在整理着蚕蔟，女儿住着的屋里的木门仍然关得很严实。
　　“这天可真短，不出活！”
　　看到刘友善回来，妻子这才起身。
　　不一会儿，厨屋里便飘出了饭的香味。饭端到了饭桌上，渔姑喊女儿吃饭，听不见应声。女儿不应声，不吃饭，刘友善也赌气不吃饭，一个人闷闷不乐的坐在饭桌前抽烟。

　　刘友善不吃饭，婆娘也不吃饭，坐在那继续地理她的蚕蔟，将理好的捆成了一大捆。她站起身，将理好的蚕蔟抱出，又抱进了更多的蚕簇。
　　“刘丽一上午就没有起来一趟？”
　　刘友善终于沉不住气。
　　“没有！”

　　“孩子从早上就不吃不喝的，你这当娘的也不着急？”
　　他很着急，很上火，阴沉着脸说道。
　　“孩子八成是吓着了，放心吧，躺不两天，躺烦了，她自个就起来了！”
　　渔姑很沉得住气，她不着急，也不上火，就跟没事人一样。
　　刘友善瞪了渔姑一眼，扔掉烟头，赌气的拿起筷子，抓起一个馒头，正待将馒头送到嘴里，他听见身后的木门响了一声。
　　“妈，我饿了！”

　　里间屋的房门忽然打开，刘丽披散着头发走了出来。
　　这母亲便欢喜起来，一边答应，一边爬起来。
　　看到女儿终于坐到饭桌跟前，渔姑扭过脸，欢喜地擦掉了流淌下来的眼泪。刘友善大口二郎地将食物吞进肚子，提着水桶去了猪圈。
　　“妈妈，喜欢上一个人有什么不对吗？”
　　女孩儿的饭量少得可怜，没吃两口，便放下了筷子，她的一只胳膊住在那，托着脸腮发呆。
　　“吃着说，来，咱娘两个一边拉呱一边吃饭！”
　　渔姑将筷子递回到女儿手里，自己也咬了一大口馒头在嘴里。
　　“那得看这个人值不值得你喜欢，比如说，他是不是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是不是能替你挡风遮雨，日子穷点不怕，前提是，一定得是全心全意爱你、能包容你，啊！”
　　渔姑看见女儿又放了筷子。
　　“我管不了那么多！我的脑子里每天都是他的影子，我怕他不理我，怕见不着他。我…”
　　说话的工夫，刘丽的身子扭作了一团。

　　吃完了饭，刘丽主动的收拾碗筷。娘两个你争我夺，很是客气了一番。
　　“快点吧，地窖还需再挖深些，接穗也需要捆绑一下，工作量不少唻！”
　　刘友善打着哈欠，笑笑的催促妻子。在他想来，女儿都能起来吃饭了，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人高兴、更能打起精神的事情呢？刘友善很满足，满眼里都是活。
　　渔姑走出屋子，很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除去女儿憔悴了许多，没有看出有什么不正常。

　　刘友善和妻子忙了大半个下午，坐那刚想喘口气，他们的小羊一样的乖女儿，披散着头发从跟前跑过去，一边跑还一边“咯咯”地乐，喊也不应声。
　　“坏了！”
　　刘友善从地上爬起来。
　　他想去追女儿，可该死的老寒腿就是跑不快。等到追到村口，他看到有一辆黑轿车迎着他开过来。
　　“喂！同志！”
　　他举起一条胳膊摆动，想让这辆车停下来。
　　“看到一个穿黄色风衣的女孩没有？”
　　黑轿车在离他二尺的地方停下来。刘友善打着招呼，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什么事这么急，连命都不要了？我们从西边的路上过来，没有看到穿黄色风衣的女孩！”
　　年轻的司机吓出了一头冷汗，举起衣袖在额头上搓揉
　　王卫珉赶紧下了车，他认出了刘友善。

　　但王卫珉却没有握到刘友善的手。刘友善的手在背后藏着呢！那是一双手心手背上都还沾满泥巴的手。
　　“王书记，您到这来看看来了？”
　　他站在那儿。搓着手上的泥巴。
　　“怎么，不欢迎我到这边来看看啊？”

　　“看看您说的，我请还请不来呢，走，咱回家去喝水去！”
　　“嗯，看到你了，喝水今天就免了吧！怎么，你的脸色可不怎么好看呀！”
　　“没什么，这几天有些累！”
　　刘友善咧开嘴想笑，他的笑比苦更难看。
　　“那好吧，我们就不叫你陪着了！”
　　王卫珉又坐回到车里。
　　“孩子啊，你一定要好好的！”
　　静静地看着王卫珉坐着的轿车远去，刘友善念叨道。
　　“女儿没有朝西边跑，又去了哪儿？女儿怎么了，中午吃饭不还好好的吗？”
　　刘友善在原地打起了转悠，不知该去那儿找回女儿。
　　有一个人慌慌张张从村南边跑来，跑到跟前，那人早已气喘吁吁。
　　“大堤那边，有一个人掉河里了！”
　　那人告诉。
　　“谁掉河里了，穿什么衣服？”
　　“说不上来，反正不是黑色，也不是红色！是小孩先看到的，是个女的！开始还有只胳膊在外边伸着，等我放下渔网跑过去，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跟着那个年轻人一起朝南跑。
　　河边上已经站了不少的人，他跟着那个年轻人一起冲下那个土坡。
　　“就这，就这！”
　　那个网鱼的人指着凹下去的那个缺口，那个缺口的下面，分明是一个旋坑，水在不停地打着旋。
　　一边下着坡，刘友善的上身早就一丝不挂，他像一只青蛙一样地跳向那个水坑！
　　他抓住了在水里旋着的一样东西，不知哪来那么大劲，一下子就把那样东西拽出了水面！岸上的人有扔下绳子来的，也有将长木棍伸进到水里的，他抓住了长木棍，那棍子把他和他手里抓着的东西拖到了岸上。天啊，是他把女儿拖到岸上来了。他的女儿的肚子里没有一点水倒出来，女儿是被黄河水呛着了气管，她死了！

　　女儿那双闭着的眼睛，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就这么的撤回了应有的灵气，就此停止了向前的脚步。
　　还未来得及洗掉脸上残留着的沙粒，女孩从父亲的怀里滑落，静静地躺回到大地的怀抱。
　　“她站在那石块上洗脸，说她就要结婚了，很高兴，就在这时候，石头和人一块儿掉下去了！”
　　一个小孩说道。

　　刘友善哭了，哭得一塌糊涂，他的身后，渔姑比他哭得更惨。他们含辛茹苦拉大的女儿就这么的丢掉了！
　　“刘丽呀，刘丽，你要爸爸怎么做你才能活？中午不还好好的吗？你这孩子，别以为你这样了，爸爸就会说你对，那样做不对！我儿，你说说看，咱这家只能算个穷家，这穷家出来的孩子怎么也被惯成了这样？啊？想怎样就怎样，不讲个理不讲个表，啊，你说你这叫什么孩子啊？”
　　刘友善抬起巴掌打自己的嘴巴，哭一阵说一阵，没有人能说服，能拉得动他。他的老婆哭晕了过去，大家才把他架起来、把他老婆架起来，架到了车上。有人想起来，是不是得给他在部队上的儿子发封电报，刘友善这才有所反映。
　　王卫珉听说了这件事，又一次来到杨刘这个村子，走进刘友善的家里，掏了十几张大团结，扔下了一堆安慰的话。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