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低着头,陆家朔仍然能感觉到父亲在瞪他。刘局长在一旁说:“噢,都有意的了?哪家的姑娘啊,说出来让大家帮你参谋参谋。”
陆家朔说:“不用参谋,我自己认定的人,那是最好的。”
刘局一听哈哈乐了,指着陆大樊说:“老陆啊,这真是你生的儿子?多情种嘛!”
陆大樊也陪着笑脸,“这小子,从小女人缘好,谈对象一直没个定性,指不定哪天又拉倒了,到时候还得麻烦刘局长您给张罗。”
陆家朔听着众人在一起寒暄,不胜其烦,心头压着一块石头,也仿佛吸入了浊气,脸不见一丝笑容。
好不容易散了酒席,陆大樊送走刘局长,脸一转黑云压城:“臭小子,板着个脸干什么我还没死呢!这么没有教养,让刘局长看笑话!你又勾搭哪个姑娘了,不许在外头胡闹……”
陆大樊像竹筒倒豆子似的数落儿子,陆家朔不申辩也不反驳,只是低着头像个乖巧的孩子,静静地听。等到陆大樊数落完了,陆家朔抬起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父亲,说:“爸,我再问你一遍,我妈确实去世了吗?”
陆大樊一听,顿时像触电似的,瞪眼张嘴的,过了一会儿才说:“你怎么又问这件事,我说了很多次了,去世了!二十年前去世了!”
陆家朔长长叹了口气,紧紧盯着父亲,继续问:“我昨晚做梦了,想起来我妈叫李欣,我是在苏市出生的,是吧?”
陆大樊立刻恼怒起来,叫道:“胡说什么!你妈叫梁萍,早死了,你是在山东生的,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件事!滚出去!别在这儿烦我!”
陆家朔将父亲的神态表情尽收眼底,淡淡开口:“爸,我一直觉得很怪,每次提起我妈,你是这个态度,你心里难道对她没有一丝缅怀和怜悯?在你心里,还是大妈的钱和人脉较重要,是吧?”
陆大樊真正是气得扭曲了脸龇牙咧嘴了,一把摔了手边的玻璃酒杯,大吼道:“给我滚!”
陆家朔默不作声,伸手拍了拍袖口的烟灰,抬起屁股走了。
他把车子开了四环路,漫无目的,路边黑黢黢的各色景物迎面扑来,又快速向后飞去,他心情沉重得像坠了一块大石头,信马由缰地跑了大半个小时,打了个转向灯,下了辅道。
“叮咚叮咚”的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杨柳正在熟睡,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才辨清真的是有人在敲自己的门。
拿起手机一看,两点一刻,这么晚了会是谁?
披件衣服轻轻走到门口,小心问:“是谁?”
“茜茜,开门,我是陆家朔。”
“陆总,怎么会是你?”杨柳一边说一边打开门,看到陆家朔蔫头耷脑地站在外头,“怎么了?进来吧陆总。”
陆家朔走进来,拉了把椅子坐下,望着杨柳说:“茜茜,我可能是你们要找的人。”
“什么?”杨柳没有反应过来。
陆家朔:“我的小名叫恺恺,二十七岁,二十年前跟我妈分开。”
杨柳心跳骤升,气息都不稳了:“……你说什么?”
“七岁之前,我是跟我妈一起生活的,我记得别人都叫她‘小琴’,七岁以后我跟着我爸了,到过广州到过四川,后来到了星海,我爸跟我说我妈去世了,我很相信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我记得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有泛水街,我经常在那条街玩,有华电影院,我和邻居家的小孩总是偷偷溜进去看电影,还有一个小石桥,叫凤鸣桥,我曾经费了很大的劲,在桥头刻了个‘三’字……”
杨柳心乱如麻:“……难道李欣阿姨要找的孩子……是你?怎么可能……”
陆家朔站起身来,修长黑眸定定地望着她:“你对我……有印象吗?我记忆经常跟三四个小孩一起玩,其有两个女孩子,我都叫妹妹,时间太久,名字……不大记得了。”
杨柳如梦初醒,立刻翻开微信的一张照片递到他面前:“你看这张照片,间的男孩子是不是你?”
陆家朔接过来,照片里有三个孩子坐在小桌旁吃蛋糕,扎着羊角小辫的女孩跟面前的杨柳眉眼间有几分相似,至于间穿着蓝色运动衫的小男孩,陆家朔放大照片,用力看了半晌,心头渐渐涌起钝痛,他收起照片,嗓音微哑:“这个孩子,跟我小时候很像。”
“真的?”杨柳心跳很快,连神经也一跳一跳的。
陆家朔凝神看着她,乌黑修长的眉像是这浓重夜色的痕迹,他说:“茜茜,我等不及了,你现在能跟我去一趟医院吗,我必须取几根阿姨的头发……做DNA鉴定。”
杨柳毫不犹豫地答:“好的,你等我五分钟,我去换衣服。”
这次去医院是杨柳开的车。
已是深夜,城市的霓虹灯如同掠影一般从车窗掠过,越往前,夜色越浓重而幽深,杨柳扭头望了望身旁的陆家朔,只见他脸色阴沉,正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前方。
杨柳轻轻开口:“睡一会吧,到了我叫你。”
陆家朔目光不动,“睡不着。”
过了一会儿,他说:“给我讲讲恺恺吧,讲讲你们小时候的故事。”
杨柳轻笑:“我也不大记得了,有些事情还是后来听姑姑说的,我记得有一次跟恺恺打架……”
夜色里,她的声音轻柔婉转,陆家朔静静听着,他放在大腿的双手,已经开始微微发抖。
杨柳讲了好久,把关于恺恺、关于李欣阿姨的事情全部讲了出来,和盘托出后,不觉轻轻舒了口气,觉察到身旁的男人依然不动,她轻声说:“陆总你不要想太多,是或者不是鉴定一下知道了,你照常生活、工作,不要太放在心……”
陆家朔眼眶一阵刺痛,他把脸转向窗外,淡淡“嗯”了一声。
窗外已是黑蒙蒙的山区了,幅员广大的区域内,没有几处有灯光,他静静盯着窗外,潜藏在记忆的某些儿时的情节,一点一点地涌现出来,和杨柳所描绘的竟那么相似。难道,还仅仅是巧合吗?
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快四点钟了,陆家朔坐在车里等,杨柳一个人去了李欣阿姨的病房。面对李伯伯的惊疑,杨柳只好撒谎道:“陆总的一支很重要的金笔丢了,我来看看是不是在这里。”
“是吗?我没有看到。”李明庆立刻翻箱倒柜地找起来,还趴在床底下细细搜寻。杨柳悄悄在阿姨的枕头捻起几根头发,装进塑料袋里,然后伸手去挽李明庆,“没有算了,我给陆总回个话,说不定他是掉在别的地方了。”
李明庆坐下来,问杨柳:“茜茜,陆总有没有不高兴啊,你阿姨抓着人家又叫又哭的,把人都吓傻了,真是不好意思。”
杨柳静了一瞬,问:“伯伯,阿姨的小名是不是叫小琴啊?”
李明庆明显很意外,“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很多年没有人叫了,你姑姑跟你说的吧?”
“……是的,我姑姑说的。”
原来,李欣阿姨真的叫小琴。
那么多细节一一吻合,杨柳想淡定都不行了。
她问:“伯伯,你有没有想过,陆总有可能真是恺恺呢?”
“可不敢这么想,人家陆总父母健在,出身又好,怎么可能是恺恺,他有那颗痣,也是巧合吧。”
杨柳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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