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撞了春天的风》
第60节

作者: 回回回风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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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川半张着嘴,想说些什么,想的竟是许久前小白儿一句不经意的感慨,就这么说了出来,“你的爷爷一定很爱你,给你取了这样诗意的名字,每一个叫出口的人,都禁不住温柔下来。”
  两人小心翼翼地从玫瑰花身旁走过,好几次白葭重心不稳即将摔倒,行川都及时抓住了她。说完这话,两人脚底皆是一滑,行川只来得及护住相机,眼看着要摔进长满刺的玫瑰花中,千钧一发之际,白葭摁住行川的肩膀,推倒,两人顺着草地一路滚到一棵玉兰树下。
  日期:2017-07-11 23:21
  3
  有点狼狈。
  玫瑰园主人是一名四十几岁的夫人,从法国嫁到中国,刚刚目睹这场小型事故的发生,礼貌地邀请两人进屋喝杯下午茶,顺便梳洗。
  两人被安排到不同的洗浴室,行川先出来,坐在夫人对面,感谢她的招待。
  夫人递过一杯玫瑰红茶,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问她和L的情况,上一次几人见面还是秋天,她的丈夫经历着一场病痛,不久前去世了。

  行川温和地笑着,握住夫人的搭在膝上的双手,一一回应了她的关心。
  迟迟没有看见白葭,行川有点担心,跟夫人说了一声,上楼查看。
  在门框之间,行川看见了白葭,她正跪坐在床上,洁白的床单流泻而下,大块的光斑在地板上跳跃,风吹动洁白的窗纱。行川的手就顿在那里,这一场景与过往巧妙地重叠在一起。
  许多人,同季北一样,对白葭的印象都始于她独特的音色,她是天生的好嗓子,音域很广,声音自带祸人的魅力。但行川不是,她第一次见她,并不知道她有一个如此好听的名字,也不知道她少时成名,是B市交响乐团合唱部最年轻的成员。
  她第一次见她,只当她是个敏感的、有些忧郁的普通少女。
  那天,也有一个好天气。
  行川去找小白仙儿,路过五楼尽头的舞蹈室,不经意瞥了一眼,海藻般的长发有独属于少女的卷曲弧度,她后退几步,确认是舞蹈室无疑,有些困惑,这个时间…不是小白儿,会是谁呢。

  她推开半掩的门,终于看清楚少女的侧脸,鼻梁很直,扑闪的睫毛在脸上投出一小块阴影,薄薄的嘴唇轻抿,有些讥诮。被风吹动轻盈的落地窗纱,一次次往前扑,像柔软的触手,企图攀附虚无一物的空气,似乎是察觉到唯一的热源,窗纱用力地耸动它的骨骼,调动它全身的经脉,奋不顾身地扑向她。
  少女却似乎很受惊吓,每一次窗纱扑身而来,她总是下意识地往后缩,眉毛轻蹙,嘴唇抿得更紧了。奇怪的是,她又不曾离开,如同脚被粘黏在那一块地方,只是脸后仰,晃肩或是矮身躲过。明明是高难度动作,但她动作幅度不大,姿势优雅,游刃有余。
  行川被她怪异的行为吸引,手扶着门框,不推开也不合上,想不明白束缚着她的力量是什么。她是那么脆弱,那么敏感,那么矛盾,仿佛一片纱就能割伤她。
  久到行川都忘记自己为什么会站在那儿,白葭的动作才有了变化。好像是确认了窗纱安全无害,她陷在原地的脚轻微动了动,然后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把脸凑过去,迎着飞来的窗纱,与它脸颊相贴。接触到窗纱后,她的肩膀神经质地耸动了一次,又松懈下来,那两瓣薄唇终于揉捏出一个轻微的笑意,快得看不清。
  是海水,一次次试图上岸,却没有泊她的岸。
  察觉到行川的注视,白葭转过头来,对她歉意一笑。她的笑容很快,细长的眼睑波动,是鲸鱼的鱼尾一闪。她说:“抱歉,接了一个电话,等久了吧。”
  行川摇头,为不得不从回忆里抽身而出感到遗憾,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触碰到了一些隐晦的心事,问她:“你还好吗?”
  白葭踩着床单下来,撩了撩那一头长发,避开行川的问话,说:“继续拍摄,可以吗?”
  行川欣然同意。
  不知道是不是那通电话的缘故,接下来的拍摄很顺利,白葭一反刚才慵懒的态度,表情竟生动了许多,后来甚至主动提议要做一个花环。
  她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抽去了声音里刻板的气息,扬着眉,期待地注视着女主人,模样像个娇俏的小公主,给人一种错觉—要是有人狠心拒绝她的提议,那真是冷酷无情。而住在玫瑰园的夫人哪里忍心让小公主哭鼻子。
  她用那样雀跃的语气说话时,没有人能够拒绝。
  这样的联想让行川好奇起来,好奇那通电话的主人。
  三个人钻进花园,接过工人剪下来的去刺玫瑰花,就着草坪坐下,一同编织巨大的玫瑰花环。白葭把花环套在身上,她穿着不久前换下的法式休闲长裤,腰肢一摆,转圈。活生生把玫瑰花环当作了呼啦圈。行川抓拍了很多张照片,低头查看的时候,被其中一张吸引住了视线。旋转的花环偶然撞上了白葭的脸,她眯着眼,就势吻住玫瑰花娇妍的花瓣,衣摆被风撩起,露出细腻的腰身。

  动与静的绝妙结合。
  离开玫瑰园的时候,夫人对两人很是不舍,邀请她们下次再来。白葭把藏在身后的一个小花环拿出来,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编好的,戴在夫人的头上,和她贴面告别。夫人握着白葭的手,眼眶突然红了起来,坚持把两人送到了门口。
  玫瑰园地处偏僻,两人站在路旁等车来。
  白葭突然开口说话了,她一说话,就卷积着潮水和泥沙,唰唰地冲刷人的耳蜗。她说:“行川,今天很开心,谢谢你。”
  行川笑起来,她摸着白葭的头,说:“小公主,多笑一笑啊。”又和她说了几年前在高中的一面之缘。

  白葭有些惊讶,睁着眼,显出这个年纪女孩子应有的生机,喃喃道:“我…我不记得了,我怎么会在舞蹈室…”但她又随即想到什么,镇定下来,眼尾漾出一个轻微的弧度,自顾自地解释说:“哦!我只是好奇,父亲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日期:2017-07-11 23:22
  话语顿在那里,她打了个手势,一辆车在她身前停下,男子步伐匆匆地走出。他视线笔直地定在白葭身上,先是将她抱住,旁若无人地舔吻她的唇瓣,又从车内掏出一大束粉红色的百合花。
  行川看得耳热,微微移开视线,再回头就看见白葭捧起百合花,低头嗅了嗅,爱不释手的样子,这让她又看了男人几眼。
  他的到来让一切都鲜活起来。
  或许,百合花才是白葭最喜欢的花。
  行川谢绝了两人搭车载她的提议,目送着两人离去,嘴里咀嚼着男人的名字—陈烈,陈烈,竟琢磨出几分味道,她觉得男人像一条护食的小狼狗。
  那他甘不甘心驮起一座岛屿,做一条不曾上岸的鱼最后的港湾。
  4.
  不久后行川收到了白鲸哥寄来的专辑,专辑名是《献给白鲸》。
  她抚摸着封面的烫金字体,插入CD,戴上耳机,一瞬间就被那绝妙的女低音俘获。没有一句歌词,就是单纯的吟唱,音调曲折哀婉,苍茫绝望,像海平面耸立了千亿年的孤独岛屿,横卧的弧度汇聚成白葭的五官,和她半明半昧的眼。
  所有的言语苍白着失去意义,只能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吟唱。
  啊啊啊啊啊—
  那一刻,她真的听见了来自深海鲸鱼低频率的共鸣。

  试图在这些渺茫的情绪里寻到一个源头,或是用字句来纾解自己的无力,恍惚间似乎理解了季北说的那些话。窗外阳光明媚,春日和暖,但行川知道,更远的地方有海,有礁石,有一个面目模糊的少女,散落她海藻似的长发在水里,正轻声吟唱。
  歌者动人,是不是因为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第二种自我表达的方式。她活得太较真了,就常常不快乐,可一个人对着自己都不坦诚,又不免陷入昏聩。
  行川叹息一声,印象里那个白衣少年随着白葭的吟唱渐次清晰,传说有歌手奥尔弗斯,歌声婉转动人,可生死人肉白骨,轮回路上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心爱的妻子,就此堕入无边地狱。生命中所有的苦难都交付于一个“情”字,她伏在书桌写下这段话,以此作为第一本摄影集的开头:
  亲爱的,你曾经在我的身体里存在过,横躺着,像一道道迈不开的刀锋。你的冷酷时常将我杀死,我从你的一个笑成魔。我是奥尔弗斯的歌,却不能将自己救活。
  那本摄影机收录了白朱的少女时代、没有季北的白鲸哥的五年,后来又加上了白葭,被取名为《亲爱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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