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启这一通瞎指挥，把我俩给指挥到了山路，周围全是荒山野岭。

　　“晚之前应该有人来。”蒋昊这么说。
　　实际，等到天色开始擦黑，我隐约开始觉得，今天大概是不会有人来了。
　　白天，在旁边散散步，勉强还能称得有诗意，到了晚，周围乌漆墨黑，路灯都没一盏，活脱脱鬼片现场。
　　山风打着旋儿一吹，更叫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们车什么都没有，帐、篷之类的东西，全堆在霍启的那辆车。
　　夜一深，风也跟着凉了，没吃饭更容易饿，我抱着胳膊，挺犹豫要不要也去车里。
　　等救援的时候，蒋昊在车里办公，在他旁边总觉得有点尴尬。
　　正犹豫着，车门开了，蒋昊探了半个身子出来，“来，别感冒了。”
　　坐在副驾驶位子，我有点困，周围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沙沙的声响。
　　其实可以去后面躺下，但我想厚脸皮一次，试探着靠近过去，他没有把我推开的打算。
　　我慢慢靠在他肩膀，缩了缩身体。
　　他没躲开，我闭眼睛，这样吧，安静的待一会儿也很好。
　　迷迷糊糊，我竟然真的睡了过去，梦见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隐隐约约之间，好像有人给我轻轻盖了什么，我从半梦半醒里醒过来，车里灯没有开，好像有一丝气息，正离我很近。
　　我能闻得到，这是蒋昊身让我感到无踏实的那一丝烟草残存的气息。

　　微微撑开眼睛，他在眼前，很近很近。
　　他的眼睛掩藏在黑暗里，看不真切，可我我却能感觉到他渐渐逼近下来的体温。
　　我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心跳，好不让他发现我已经醒了。
　　蒋昊的手指轻轻划过我的脸颊，他的手掌干燥又温暖，让人想要一辈子都牢牢抓紧。
　　他的表情我看不清，可我能感受到，他的抚摸，真的很温柔……

　　我想问问他，是不是至少在这一刻，他是心动的，可我根本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我怕会被他看穿我是在装睡。
　　他的气息渐渐逼近下来，我心跳越来越快，然而在这个时候，突然射过来的车灯，让所有一切即将发生的事情，都成为了不可能。
　　霍启找到了当地人帮忙，带路找过来，总算是找到了我俩。
　　他一个劲地道歉，蒋昊没说什么，可我总觉得，在灯光照亮他脸的一刹那，我还是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丝让我心跳加速的东西。
　　闹出这一场乱子，霍启消停了很多，也没问我后来跟蒋昊怎么样。
　　回去的路，蒋昊脸色不太对，回去才发现他有些发烧。
　　霍启自责的要命，我跟他留下照顾蒋昊。
　　吃过药，霍启走了，我问蒋昊好点没，他说没事。

　　要不是半夜咳的太厉害，我可能还是察觉不到，看他脸色也潮红的不太对劲，我有点晃了，急匆匆给霍启打电话，居然没能打通。
　　好不容易折腾到退了烧，第二天蒋昊也没了精神。
　　要不是因为这件事，我可能还不知道，罗娅的工作，居然跟蒋昊这么贴近。
　　听说他生病请假，她直接来到了家里，带来的还有一份蔬菜粥，热气腾腾，装在保温桶。

　　“你不知道高烧很容易转成肺炎吗？”她皱眉，好像对我很无奈，“霍启联系不，120也不会打吗？”
　　我哑口无言，从我认识蒋昊以来，这是他唯一一次生病，在这之前我没有任何经验，只知道担心。
　　“担心不是只让你趴在床边，寸步不离行的。”
　　顿了顿，她叹口气，“抱歉，忘了你还是个孩子了。”
　　孩子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特别刺耳。
　　我想反驳，然而被她一句话当了回来，“年龄不是了，处理问题的方法还是。”

　　“你最好明白一点，不管他平时怎么要求你，在他遇到问题的时候，他需要的都是一个成熟的，能真正帮得忙的人，不是一个担心到只会整夜整夜陪在他床边的孩子。”
　　她把一碗粥放到我眼前，“你的心意的确很可贵，但人在真正遇到问题的时候，最不需要的是帮不什么忙的心意。”
　　我想反驳，她用下巴对着粥碗努了努，“别说你帮到忙了，连今天你吃的第一顿饭，都是我照顾你的。”
　　我顿时没有任何话可以反驳了，沮丧已经把我一口吞了下去。
　　她说的对，我的确什么也帮不，不管是对姐姐，还是蒋昊。
　　其实我没那么逆来顺受，也不想跟个傻子一样一句话都反驳不了，然而我真的反驳不了，因为她说的句句都对，我没法反驳。
　　“你好好吃饭吧。”
　　罗娅叹了口气，不是忧伤或者烦躁的叹气，而是带了一种居高者的沾沾自喜。
　　在她一碗蔬菜粥的面前，我自惭形秽，几乎要落荒而逃。

　　蒋昊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厨房门前，我更窘迫了，只想赶紧走，哪怕是跳窗逃走都可以。
　　他肯定听见了，有较，他才会意识到罗娅多好，我多没用。
　　他扫了桌一眼，声音有些沙哑，“你还记得我喜欢蔬菜粥。”
　　现在任何一句对罗娅的肯定，都像一记耳光抽在我的脸，尽管我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罗娅刚想回他一个笑脸，蒋昊咳嗽两声，“那你怎么记不住，我很反感别人在我家指手画脚？”
　　罗娅脸色顿时拉了下来，又有点气急败坏，但很快，她藏好了所有让她看去不够优雅得体的神情。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为了你好。而且筱筱马要开始集体生活了，她总得早点适应怎么照顾别人，集体生活里，大家的付出都是相互的。”

　　蒋昊微微拧眉，语气不那么温和，“你是被别人道德绑架习惯了，又把这套用我身么？”
　　罗娅一愣，继续优雅地微笑，“那不好意思，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保温桶不用还我了，留在这儿用吧。”
　　“我看你现在也没什么话好跟我说，我先回去了。工作的问题，等你休息好了再说。”
　　罗娅向外走，从蒋昊身边擦肩而过。
　　蒋昊面无表情，“你现在都不像罗娅了。”
　　“没什么像不像，我本来是。还是说，你觉得别人我更像我？谁？筱筱吗？”
　　罗娅回头看他一眼，“罗娅从始至终只有我一个，想自欺欺人，觉得别人才是，那只是你自己的问题。”

　　罗娅做人真的很得体，哪怕是她心里可能明显已经对蒋昊有了怨气，关门的时候也还是轻轻的。
　　她送来的粥已经凉了，表面凝固了厚厚一层，像冷硬的猪油，没了香味，让人看了倒胃口。
　　刚才，他是在袒护我，可我却感觉不到属于他的袒护。
　　还是说……我胸口收紧似的疼了一下，我只是充当了他们两个吵架的转站？
　　要是真的不在乎，那连看她一眼都不会，更不会用那种藏着万般感慨的神情说什么跟以前不一样了。
　　还说什么等我长大，看来那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舀起一勺冷了的粥，怀着一腔温暖来到这里，它也一定不希望自己的下场是无人问津。
　　罗娅没来过，但是那个保温桶后来不见了，我大概猜得到它去了哪儿。
　　当一个人很想见到某个人的时候，总有无数个理由可以让他去找到对方。
　　我越来越喜欢找借口，拒绝跟蒋昊见面，也越来越喜欢去姐姐那儿。
　　姐姐什么也没问我，但她永远都能看出来我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