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告密的,直觉从我脑子里跳了出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恨他恨到了骨子里。
姐姐好不容易才让我从姑姑家逃了出来,现在我被姑姑找回去,姐姐一定会难过的!
姑姑拖着我,正好从他身边走过去,我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死命挣开了姑姑的手,狼崽子似的扑去,对准他手腕是一口——
我听见他倒吸一口冷气,饮料啪嚓掉在地,清新的柠檬味撒了我一整个脚背。
周围有人在嚷嚷,可我什么也听不清,我只想狠狠地咬,把我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怨气,全都发泄在了这一口。
姑姑咒骂我,打我,我还是死也不松口,最后,我耳朵里开始一阵阵的嗡嗡作响,眼前一黑,我没了知觉。
我像条丧家犬,被姑姑拖回了家。
一进门,我看到了几张纸钱,还有堆在门口的几团脏兮兮的白布。
关了门,姑姑狠狠一脚踹在了我身,拉着我的头发,尖声骂着我,不管我怎么哭怎么求饶,姑姑都不松手。
她把我拖到房间里,用力按着我的头让我跪下,姑父那满是横肉的脸,在黑白相框里阴森森的盯着我。
姑姑恶毒地咒骂着,咒骂我跟姐姐是丧门星,杀人犯,我哭着跟她顶嘴,不让她骂姐姐,我问她姐姐去哪儿了,姑姑一口唾沫吐在了我的脸——
“那小婊、子死啦!杀人偿命!她挨枪子了!死了!”
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冲去打她,“没死!我姐姐没死!没有!”
我的反抗,换来的更狠的一脚。以前在姑姑家挨打,总有姐姐奋不顾身来保护我,可是现在,再也没人护着我了。
姑姑把我关在了房间里,关了一天一夜,什么吃的都没有,除了姑父遗像前摆着的几个苹果,我又饿又渴,但我我不敢去抓那个苹果,我怕。
姑姑也没吃东西,但她是有力气按着我的头,使劲往地撞,逼我不停地给姑父磕头。
姑父是被姐姐捅死的,姐姐紧绷的神经,终于在姑父强、暴了她的那天绷断了。
“杀人偿命,天生是个卖X的货,让男人一回要死人,骚种!活该让丨警丨察抓走挨枪子!”
每回这么说的时候,姑姑表情里都有种恶狠狠的痛快。
我总觉得,姑父没有死,他的魂儿是钻进姑姑身体里了,要不然的话,姑姑怎么会变得跟姑父一模一样了。
姑父死了,姐姐也没了,家里剩下了我们俩,以前我老幻想,姑父要是没了,以后没人打我了。
然而现在姑父没了,姑姑却开始变本加厉地对我动手。
而且她姑父打的还狠,除了打,她还会用针扎我指头、脚心,刚开始我还会反抗,后来姑姑每回都把我扒、光了再打,没穿衣服,我跑不出去。
每回晚我都哭着想姐姐,我觉得自己对不起姐姐。
时间一长,我对姑姑的打骂变得麻木了,因为我发现,我越是不反抗,她会越早感觉到没劲,停止打我。
别人生活的地方是家,而且成长的地方,是地狱。
我学会了默默忍受,但我不认命。
我每次都告诉自己,再忍忍,坚持下去,等我长大要工作以后,我有能力离开这个地方了。
这一忍,忍到了我的十六岁。
我在学习很争气,连高都是免费读的,我梦想可以考一所大学,哪儿都行,只要能离开这个地方,离的远远的。
我梦想可以考大学,可是,我却没能去得了我梦想的大学。因为姑姑把我卖了,卖给了我们村,一个叫刘木头的老光棍。刘木头快五十了,因为一条腿是瘸的,家里又穷,一直没娶媳妇。
这场交易算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姑姑点着那五千块钱,刘木头家的两个兄弟,堵我的嘴,把我给捆到了刘木头那个家徒四壁的破房子。
刘木头家的破门贴了个喜字,村里零零散散的几乎人家都来了,尤其那群拖着鼻涕的孩子,一个劲地围着刘木头起哄,跟他要喜糖吃。
被捆着送进刘木头家的时候,我感觉天都塌了,那些一脸喜气洋洋的村民,好像根本看不见我身捆的麻绳,听不见我绝望的哭喊哀求。
在他们眼里,这不是一场人口买卖,而是一场喜庆的婚礼。
我心都寒透了,这些人平时可都要听我喊一声叔叔婶婶的,他们怎么能忍心看着我一个十六岁的未成年女孩子,被卖给一个老光棍?!
被推进屋子里,刘木头在院子里摆了酒席,留了一个被我叫三婶的女人跟我在房间里,名义是陪着我,实际是怕我跑了。
我哭的嗓子都哑了,“三婶,求求你放了我吧,我还在高,我不想嫁人,我想学!”
三婶跟姑姑差不多的年纪,但是姑姑胖很多,她正抱着个海碗,吃里面的排骨,听我哭听烦了,把油汪汪的嘴一抹,斜眼看着我。
“都是出嫁的姑娘了怎么这么不懂事,什么学,学有什么用,学再多回来不还是要嫁人?你刘叔有什么不好,知冷知热的,年纪大会疼人!”
她刚说完,外面冲进来一群孩子,一个个流着鼻涕脏的跟什么似的,围着我拍手转圈,嘴里哦哦的喊着,“娶媳妇喽,瘸子娶媳妇喽——”
他们不停地转着,嚷着,我的哭声这么被压了下去……
我逃不了,不管我怎么恐惧,夜晚还是来临了。
村里人吃饱喝足都走了,刘木头也带着一身酒气进来了,给我端了碗面条进来。
面条堆着两块排骨,还有个双黄的荷包蛋,刘木头嘿嘿笑着,自己嘀咕似的,“人家说了,进门第一口吃双黄儿蛋,来年能生俩大胖小子。”
本来我饿的饥肠辘辘,现在立马恶心的一口也吃不下了。
刘木头防着我,只给我松了手的绳子,脚还捆在椅子。
他看一眼我哭肿了的脸,摆出一副跟我谈心的架势来,“你看你,哭什么呢,跟我不跟你姑待一块强啊,咱村谁不知道你姑天天打你。”
为了表示亲热,他抓着我的手,硬让我抱着碗吃,刚一碰,烫的我一个激灵,手指头肿了一小片。
面条是刚出锅的,烫的要命。
刘木头还在跟我絮絮叨叨,企图说服我能早点安心当他的媳妇,踏踏实实给他生孩子。
我把心一横,使劲一咬牙,抄起那碗面对着刘木头的眼睛泼了过去——
刘木头嗷的一声,往后一仰,那条瘸腿没站住,咕咚仰面朝天坐地了。
农村最不缺的是随处都能见到的工具,我不敢把时间浪费在哭,哆嗦着摸起桌子下面的砍刀,砍断了脚的绳子,紧紧攥着砍刀,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院子!
我疯狂地跑,玩命地在黑暗里逃,刘木头是个瘸子,只要他还没找人帮忙,他一定跑不过我!
老天爷总算厚待了我一回,刘木头没追我。
幸好,我衣兜里有一百块钱,是姑姑给我的“嫁妆”。
夜里还在流水发车,最快出发的,是去S市的一趟。
我用这一百块钱,又一次逃回了S市。
可是逃回来了又能怎么样呢,家,早没有了。我在这个地方举目无亲,没有钱,没有家,这么大,这么繁华的一个城市,却连我一个容身之处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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