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如烟本来酒已超量，出了酒店经夜风一吹，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蹲在路边呕吐起来，黄清文见她步履不稳，一边搀扶着她，一边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她。郑如烟显然喝多了，纸巾递到她手里，居然没有接住掉到了地上，黄清文俯身捡起，抽出一片递给她，她接过来，轻轻地擦了擦嘴角，身子一时没有站稳，软软地倒向了黄清文。黄清文偎着她香软的身体，心里有些紧张。他扶着她站稳，搀扶着她往回走。

　　不久，便到了她的楼下，一时颇有些踌躇，不知是否该上楼——不上楼，担心她喝多了，让她独自上楼不太放心；上楼，又觉得深更半夜有些不便。郑如烟这时似乎清醒了一些，说：“清文，上楼呆会吧。”黄清文见她这样讲，便扶着她上了楼，到了她的住处，郑如烟开了门，打开灯，黄清文见是两室一厅的结构，房间虽然不大，但屋里陈设典雅，收拾得十分整洁。
　　日期：2017-04-27 12:00:27
　　黄清文将郑如烟扶到客厅里的沙发上坐下，又到饮水机旁给她倒了杯水。郑如烟似已清醒了很多，她让黄清文别忙，并指着身边的沙发让他坐下。黄清文坐下，转头瞥见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他顺手拿过书来，看了看书名，见是岳南的《南渡北归》。他随手翻了翻，却从书页间落下一枚十分精致的书签。黄清文捡起书签，见其整体呈心形，桃红柳绿迎春风的背景上，娟秀的字迹抄录着一首词：

　　贺新郎·赠别
　　问天何滋味。神游华胥几回回，劳燕分飞。弄笛凄切怨东水，畴昔俱然沉醉。无限心迹更剖谁，途穷奈何阮郎归。路几许，心已碎！
　　毋愿倍尝隔别味。数心血，沥胆披心，诚意谁为？触弦沧桑同命论，天涯烟海空悲。不知重添多少泪，忘不却旧梦再载谁？云依依，待雁归！
　　日期：2017-04-27 12:05:14
　　字，黄清文熟悉，是郑如烟的笔迹；词，黄清文更加熟悉，是他自己的作品。他记得高三毕业前，学校里的《春潮》文学社专为初、高中毕业生发了一期“赠别留念”专刊，他是文学社的编辑，又是毕业生中的一员，当然要为专刊写一些东西，然而，这首《贺新郎》发表后，虽然在同学间有些影响，但毕业以后，当年的同学们都走上了新的征途，经历着新一轮的相聚与离别，谁会忆起当年的往事呢？即使他本人，也忘记了自己在毕业前曾写过这样的东西。

　　然而，十多年后，在这么一个灯火阑珊的秋夜，他会在郑如烟的书签上看到她亲手抄录的这首词。蓦然回首，他又怎会忘记当时写这首词的背景呢——那是在高中毕业前夕，离别的情绪浸染着整个校园，他常常在梦中与同学们长亭话别，那一次，却是郑如烟单独向他辞行。
　　日期：2017-04-27 12:01:36
　　郑如烟背着行李包，一身白色的裙裾，飘飘然恍若荷花仙子，笑吟吟地对他说：“黄清文，我们同学三年，即将毕业了，临行前，特地与你打声招呼。”
　　面对着三年来与自己似乎情投意契，但却若即若离的女生，自己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傻傻地笑着。
　　郑如烟脸色却忽然一变，“黄清文，我觉得离别是很感伤的事，古人都说‘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可你今天却很高兴？难道我们分开，你就一点儿都不感到难过！”
　　他感到受了冤枉，有些焦急地说：“大家分开，我怎么不难过呢？我们五十几个同学，朝夕相处，兄弟姐妹般相伴三年，此时一别，孤篷万里，想想都难过，怎么会高兴呢？”
　　日期：2017-04-27 12:06:22
　　郑如烟说：“我们班虽有五十多个同学，但黄清文，我觉得我俩之间和大家是不一样的，临行前，你没有什么特别的话对我讲吗？”
　　“你想让我说什么呢？”他呆呆地问。
　　郑如烟说：“我没有想让你说什么啊，难道同学一场，你连一句想说的话都没有？既然这样，我就走了。”

　　自己有些着急，口中却说：“就这样走？什么时间能再见呢？”
　　郑如烟抬起头，往远处看了看。黄清文顺着她的目光，但见夕阳欲落，暮霭四合，何处笛声吹远，一行大雁南飞。郑如烟轻轻地说：“等大雁飞回吧，我们或许能见。”说完，头也不回，踽踽而去。
　　日期：2017-04-27 12:06:53
　　自己头脑一片空白，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天际，多年郁积在胸的万语千言这才一起涌出，于是拔足狂追，但费尽气力腿却不能迈动，眼看着太阳落山，夜幕降临，还是不能移动半步，惶急无助时，忽然一觉醒来，却是神游华胥，做了一梦，大概由于焦急，满身汗已湿透，这首《贺新郎》，实际也就是梦醒后写的作品，没想到十多年后她还收藏如初……
　　郑如烟见黄清文对着书签发呆，明白他读到了上面的诗句，“这是毕业前你写的，我很……喜欢！”
　　黄清文说：“当年胡乱涂鸦的东西，没想到你隔了那么久，至今还会保存！”
　　郑如烟幽幽地说：“有些东西，是值得永远保存的。”
　　日期：2017-04-27 12:04:20
　　他咀嚼着她的话，感到有些别样的意味，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为好。他稍作思考，特意找了个话题，“下午听黄瑞民的口气，小波这次可能比较麻烦!”
　　“清文，今晚不用与我提严小波的事好么，以后我不想再听到关于这个人的人与事！。”
　　“这么说，黄瑞民讲的都是真的？”黄清文从郑如烟的态度上读出了她内心的不满与决绝，他有些明知故问。
　　“我相信都是真的，特别拍的那个视频，我一直有些疑惑，不知拍摄者发给我有什么动机，但没想到是这样一种真相，也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人。”
　　“也不能全怪小波，其实他在学校时就喜欢你，这么多年，虽然几度分合，我相信他对你的爱是丝毫未变的，那个视频的事，也不过是黄瑞民的一面之词，未必真是小波所为，退一步讲，即使真是小波所为，也是由于他心里喜欢你的缘故，因此，我希望你能原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