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靠近，停下。车门打开，关拢。

　　沐沉香听到雷伊的声音悠悠的传过来:“可以了。”
　　闭上眼睛松了口气，沐沉香先从僵硬的手指开始放松。全身的关节好像都老化了一样，沐沉香动了动，意料之中的爬不起来。
　　不自觉的收了收手臂，手肘处钻心的痛。沐沉香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血肉模糊，因为齐晨用军刀利落划开李依棠手肘处作训服替她上药的时候，自己的角度刚好看得一清二楚。
　　等她挣扎着，颤抖着双手撑在地面上跪着想要爬起来的时候，她看到有人站在了她的旁边。
　　她仰头，是雷伊。
　　“别动。”她听到雷伊这么说的同时，蹲下身放下手里的医药箱。
　　雷伊抽出绑腿上的军用匕首，抓住沐沉香的手臂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就感觉到她近乎本能的反抗。轻轻啧了一声，眼里有了些许暗色的沉淀:“再动我就把你的手给卸掉。”
　　沐沉香僵住了，没敢再动。
　　雷伊轻车熟路的挑破她手肘处作训服的布料，放下匕首换成酒精棉花:“或许你也可以试试看，跑赢我先到车子那里的几率有多大。”
　　沐沉香尽量不去感受伤口传来的剧痛，拼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去想别的事。关于雷伊刚刚说的那个问题，不得不承认，这个几率不大。
　　因为包扎伤口的原因，雷伊移动了下他自己的位置，恰好位于沐沉香的正前面——一个无论她往哪里看都绕不开的位置。

　　“还要继续吗？”雷伊抬头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嗯。”沐沉香不假思索的回应到。
　　“你觉得你能留下来吗？”雷伊将手里的雪白绷带轻轻缠绕上沐沉香的伤口，冷不丁的问到。
　　沐沉香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不由得微微侧头看着他，看到雷伊略低着头的样子，被阳光亲吻着他的侧脸和金色发梢的样子，认真替自己包扎伤口的样子，眉眼间略染温柔的样子。
　　在自己的印象里，雷伊的温柔总是带着刺骨的冰冷和不可忽视的危险气息，更像是一种武器，防不胜防——这也是为什么自己反感他的原因。
　　不过这次，这种不经意间的温柔，好像和以往有点不一样……但是也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总之，不讨厌。
　　沐沉香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脑海里飞快划过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几个字。
　　“在训练里留下来，在特战队这把尖刀上走下去，没有足够的信念的话，迟早会垮掉的。”雷伊不紧不慢的说道:“你们的信念不能只来源于别人，要更多的来源于你们自己。”
　　沐沉香下意识的看了看叶天涯，感觉雷伊的话没有那么简单:“什么意思？”
　　雷伊收拾好医药箱没有回答，而是站起来吹响了胸前的军哨:“恭喜你们，度过了集训的第一个也是最痛苦的一个阶段。”

　　曲颜卓雅一愣，想要兴奋的挥手却因为忘记林君成还在帮她包扎伤口而一下子打在他脸上，两个人都是一阵惨叫。
　　“你竟然殴打教官？！”林君成揉着脸瞪着她。曲颜卓雅甩着剧痛的手，毫不客气的瞪了回去:“打你怎么样？我还想咬你呢！”“你……”
　　“好了，接下来的任务，你们每个人给自己想一个代号，以后你们只能以代号相称。”雷伊说着，低头看着沐沉香:“就从你开始吧。”
　　沐沉香微愣，一时不知道该起什么好，半天没说话。
　　雷伊眯了眯眼:“不知道？那要不……”
　　这个小东西隐忍执拗又沉默内敛的性格，倒是像极了数九寒天的馥郁梅花。
　　“寒香？”

　　“好。”
　　日期：2016-09-27 20:40
　　16.
　　宋希雅敲响指挥室的门，听到雷伊悠闲的回了一句“进来”后，推门走了进去。
　　雷伊背对着门口，面前是一块用图钉订满照片的黑板。宋希雅看到有五个人的照片放在最中间，唯一的男队员是后来在男子方阵里十分出挑的程安森，其他的女队员里，有两个她格外熟悉。
　　雷伊随手朝书桌对面的椅子一指，手里的马克笔不时落在各张相片上写着什么。

　　“还没睡？”宋希雅等了一会儿，见雷伊估计不会主动说话了，索性开口到。
　　“再等一会儿。”雷伊头也不回的伸手朝桌上去摸索水杯，宋希雅连忙给他递了过去。
　　“她们的代号都定下来了吗？”宋希雅有点犹豫着问到。
　　“都定了。”雷伊将黑板上的代号汇总花名册递给她。
　　“寒香，这个代号好特别啊。”回想起来，雷伊对那个沐沉香的方式，也好特别。
　　特别的狠，特别的……挑剔。
　　宋希雅其实也不知道挑剔这个词用得对不对，但是她没说的是，林君成告诉她寒香的代号是雷伊给起的时候，宋希雅第一反应就是给那个沉静得像深海一样的沐沉香的。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是对的。

　　“很适合她。”雷伊调整着黑板上的照片位置，手里的马克笔换成了红色，但却没有马上落笔，而是在思考着什么。
　　“沧蓝说，是你帮她取的？”宋希雅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是我。”雷伊这才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我只是惊讶，你竟然会帮别人取代号。”宋希雅缓缓合上手里的花名册:“这好像和你的作风不太像。”
　　“想到了，就顺便说了。她没想到，就顺便用了。”雷伊的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空闲的一只手不自觉的摸了摸下巴，好像在评价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可宋希雅却能察觉出他在回避这个问题，从小一起长大，二十五年的陪伴。雷伊的一些非常细微，毫不引人注意却能反应他内心活动的动作，宋希雅都知道。
　　就好像现在，他似乎不想谈论这个问题。

　　“集训结束之后大家都有个假期，一起回家吗？伯父伯母都好久没有见到你了。”宋希雅的手指在花名册上不自觉的划拉着，冰凉的纸张开始有了微温的热度，却抵不上她心中的万分之一。
　　“好。”雷伊点点头，宋希雅暗自松了口气。
　　“那我先回去了。”放下花名册，宋希雅朝雷伊说道。“晚安。”
　　“晚安。”

　　关上指挥室的门，正好看见夜训归来的集训队员，宋希雅不怎么费力就能从里面找到沐沉香。
　　她太安静了，隐忍沉默得过分，反而在这一群哀嚎连天抱怨不断的学员里格外的引人注目，而且一直都是这样。就好像她没有感觉，不会对外界的折磨有什么反应一样。
　　宋希雅看着她，明明光线不足以勾勒出她清晰的模样，却依然觉得有些刺眼。
　　有的时候，越是沉默越是存在感低的人，越是危险。
　　宋希雅看着队伍消失在视线里，没来由的想起了军校里的导师告诉自己的话。

　　她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质，自己从来都不应该是这样才对。可是，只要牵扯到雷伊的事，自己好像就……从来不受控制。
　　寒香。好刺眼的代号。
　　有些异样的情绪细细密密的在黑夜里，肆意到有些失控的蔓延在自己的全身。她忽然觉得，雷伊对沐沉香的特别狠特别挑剔，与其说是苛刻为难，倒不如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