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大约有七八分钟，刘明倩停止了抽泣。又呆了一会儿，刘明倩坐了起来。我忙到了一杯水递了过去。
　　“喝点水吧。”
　　刘明倩接过水杯一口气都喝了，我刚要再到一杯水，刘明倩摆了摆手说：
　　“不用了。我和小宁有话要说，你回去吧。”刘明倩扫了我一眼，便把目光投向了路小宁。

　　我也把目光投向了路小宁，路小宁见状，对我说：
　　“冬雪，你先到走廊等我，也就几分钟。咱们一起回去。”
　　我点了点头，来到走廊。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路小宁才从病房走了出来。见我站在走廊尽头，便对我招招手说：

　　“咱们回去吧。”
　　我看了一眼路小宁，他的神态和前一段北京的天气差不多，浑浊中透着呆滞，尘埃中布着暮色。看来情伤带有巨毒，把一个神采飞扬的俊男变成了“横路进二”式的傻子了。真是“情”市有风险，入市需谨慎呀。
　　走出医院的大门，路小宁说：
　　“咱们找个地方坐坐吧，我有些话想跟你说说。”
　　我看了看四周，都是一些买水果、蔬菜的门市，便说：

　　“要不咱们绕到前面去罗意咖啡厅吧。我车还在那里呢，刘明倩的帐还没结呢。”
　　“也好。”路小宁不再说话随着我向咖啡厅走去。
　　来到咖啡厅，找到了经理，表达了谢意后，路小宁说：
　　“我们想在这坐一会儿，费用一齐算吧。”
　　经理是个特别爽快的人，连连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费用算我的了。快过年了，就算我免费大放送吧。
　　从打坐到咖啡厅，路小宁就一直沉默不语。我本来是等他开口的，现在看路小宁拿着勺子不停地搅着咖啡，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我便沉不住气了。
　　“你是不是从病院传染上什么病了？”我开口了。
　　路小宁扫了我一眼，还是没说话。
　　“得失语症了吧？要不咱们还回医院？”我想让气氛活跃一些，我还不太习惯在沉闷中与路小宁交流。
　　“失语症没得，失意症到是得了。”路小宁拉着长腔终于说话了。
　　“你都失什么意了？”我不想让路小宁说话的欲望快速消失，便马上说。
　　“失什么意？同学的情意、助人的情意……反正人间最美好的情意瞬间让人卸载了，让人感觉你就是个缺少零部件的残次品，怎么运行都七扭八歪的，怎么看都不是东西了……”
　　“症状挺严重呀，需要格式化吧？”我故意打趣道。
　　“真得格式化了，要不我死定了。我就弄不明白，我跟刘明倩清清白白的，怎么还整出个自杀来呀。刚刚我跟刘明倩说了，从打咱俩大学毕业分手后，我的感情只给了一欢一个人。即使在你刘明倩面前我做到了随叫随到，那也只是为了偿还以前的欠债，和感情没有关系。我对于刘明倩有的只是同学之情，帮助之意……我在走廊里与你说的感情不能分配给他人，也指的是这种感情。可到刘明倩这儿怎么就说不明白了呢……她抓住我在走廊说的感情不能分配这句话，非得说我对她有感情，只是我自己不想承认……我自己对谁有感情我还不知道呀，我真的无语了。”

　　见小宁不说了，我认真地说：
　　“小宁，有些人对自己的感情还真理不清楚。咱们抛开刘明倩这件事不说，有许多男性对于身边的异性始终弄不清楚是因为两性相吸还是心灵相融，许多人是边实践边感觉的。等真的找到感觉了却已木已成舟了。从专业角度分析，异性间的情感传递分为二大类，一类是语言类的，一类是行动类的。两性间的情感连接靠的是誓言与承诺，不管是情窦初开的少年还是烈士暮年的老者，誓言与承诺是支撑情感互动的根基，没有了这一根基，其关系只能是平平常常了……”

　　我的话还没说完，路小宁就抢着说了：
　　“我特别同意你的专业分析，就是这么个情况，我是无誓言无承诺，我们的关系就应当是平平常常的。”
　　我笑了起来：
　　“可你们的关系非但不是平平常常的，还要弄个天崩地裂来。所以你们的情感不属于第一类的，应当是第二类的。这第二类就是行动类。有些人是语言的矮子，行动的巨人。咱们小的时候有一部特别火的电视剧叫《渴望》，不知道你是不是有印象？”
　　“有点印象。那里有个人物是李雪健演的，叫什么我忘了。”
　　“对，李雪健演的那个人叫宋大成，是个讷于言敏于行的人。他对同事的帮助让同事以为对自己产生了好感，于是便生成了错位的爱。你对刘明倩的行为就让刘明倩萌生了错位的爱，以为你对她旧情复发，于是便对你恋恋不舍了。在一些女性的认知体系中，异性的甜言蜜语不如半丝半缕来的实在。能为自己的一粥一饭尽心尽力的，能为自己的一砖一瓦招之即来的，绝对是对自己有情有意的。这就是第二类情感传递方式，这类方式更具杀伤力。因为这是摸得着看得见的，远比那些少男少女常用的海誓山盟更具实用性。”

　　我把我的分析说完了，便静静地看着路小宁，等待着他的回应。
　　过了一会儿，路小宁才说道：

　　“你这些理论没错，按你这种理论，报恩这种情感是没法存在的。”
　　“报恩的情感要健康发展，有一个前提就是双方要明确关系且都能认同这种关系。比如有人为战友离去而赡养其父母，这是把报恩转换成了父子之情，双方都认同了这种关系。如果对报恩的关系缺少一方的认同，这种报恩就无法持续下去。你与刘明倩就是这种情况。从你的角度讲，你希望你们只是同学之情，可从刘明倩的角度讲，你的所作所为与你们相恋时没什么不同，你们的情意就是恋情。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个体，不是谁的复制品，所以对同一个事物有不同的认知是在所难免的。我们不能因为本我的快意而得意忘形，我们也不应当为超我的严苛而放弃追求。因此，适可而止、掌握边界便是一个人是否成熟的标志了。”

　　我知道，对于路小宁这种人来说，点到为止是最佳的药剂了。
　　路小宁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说：

　　“在刘明倩这个问题上，我知道自己的问题。就像你刚才说的为了那个本我有点得意忘形了。从内心深处说，我确实挺享受刘明倩这种糖衣炮弹的，毕竟我与王一欢都是老夫老妻了，昔日的热情早就被生活磨灭了。刘明倩的介入让我的生活动态起来，我确实忘乎所以了，没有我的放任刘明倩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我今天都和刘明倩说清楚了。当时虽然没像刚才想的这么清楚，但态度是明确的，以后有事我也不会帮忙了，同学之情至此彻底删除了。”

　　“刘明倩怎么说？”我关切地问。
　　“什么都没说，只是哭。唉，这世上真是没有白吃的午餐呀……”
　　……
　　日期：2016-02-02 18:07:12
　　2016年2月2日星期二　晴
　　这一段北京的天气出奇地好，每天被阳光老人的双手梳理着，周身舒展，心情特别愉悦。美好的一天，从“梳”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