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角墙角已有蛛网堆积成山，沾了灰而瘫掉的，新织成的，应有尽有。
　　终是多年没进过这道门了，可屋中的摆设她还历历在目。
　　西屋是她住过的屋子，东屋是她爸妈住过的屋子，正堂是用来吃饭的地方，靠西墙角摆着一张折叠圆桌，靠东墙是架着水壶的灶台。

　　她终于省得了，原来越是潜移默化的东西，越是历久不衰。
　　她依然能够熟悉地找到家中放着各式证件的柜子。
　　拨开层层灰尘，艰难打开已经生锈了的锁，她拉开抽屉。
　　抽屉的一切都如她走时一样，与暴露在空气里的东西全部然不同，它们没有灰尘，也不沾蛛网，只是安安静静地躺在那。

　　将一摞各式证件和本子拿了出来，她从背包里抽出早就准备好的档案袋，将它们小心翼翼收进去，装进背包，再按照刚才的动作，悉心锁上锁，不煽动一丝灰尘。
　　就这样就好，将所有的东西都带走。
　　这样，就什么都查不到了。
　　木老爷子所谓的动手，也就只能探个虚实而已，想要证据，怕是也不可能了。
　　也庆幸那两个不人道的父母走时，什么东西都没带走。
　　只带了随身的衣服，和不值一提的几万块钱。
　　但她不敢低估木老爷子的能耐，临走时，还不忘把相框里的照片全权收走了。
　　可另她奇怪的事：
　　不见了一张全家福。
　　在相框的一角，缺了一张照片。该是很久之前便被人带走的，那上积的灰尘也已有毫米厚。

　　那便不用在意了，多久之前，木老爷子还没有这个想法，也必不是他拿走的。
　　从大门走出，她忽然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就仿佛走进那道门是走进地狱一般，叫她无论如何都得屏气凝神，她不敢出声，不敢惊动一丝蛛网，像极了初进鬼门关的人，恐惧、惊慌，无时无刻不侵蚀着她的心灵。
　　直到坐进车里，她的双手还是颤的，想要掏出手机拨通电话，颤抖五指根本不容许她按下解锁键。
　　她只得作罢，点着车。

　　不料，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是为顾青尧特别设定的手机铃声。
　　她长长缓了口气，滑动屏幕，接了电话。
　　“在家吗？”
　　她犹豫了片刻，看看右手边生了绣的蓝色铁门，道：“在。”
　　“你没在忙？”
　　“我把事情安排了，嗯……”她故作不以为意地笑笑，“身体有些不舒服，就回来了。”
　　听筒那头的男声消失了许久，间或有护士小姐急切的呼唤，也有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大约过了半分钟，才听顾青尧憋着一口气地说：“你现在来医院一趟吧，我……”
　　他又停下了。
　　她听出了顾青尧的犹豫，知他有事不能言，索性也不追问。
　　陈年利索应了句好，爽快答道：“我这就去。”
　　发动机的声音轰鸣而过，窄小的胡同里，银灰色略影一闪而过。

　　日期：2016-03-18 23:10
　　“嘀…嘀…嘀…”
　　病房里不断有的平缓的心电监护仪的声音，监护仪上显示的指数分别回归正常，真正的医者终于擦净了额头上的汗珠。
　　“顾医生，签个字吧。”
　　有人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递上一本淡蓝色文件夹，夹着一页纸，递到他眼下。
　　抽出签字笔，潦草写了三个字，他道：“让病人好好休息，有什么情况及时通知我。”
　　那一副淡然的模样让人觉得他似乎只是哄谁入睡了，丝毫不像刚刚才见到生死一线该有的样子。
　　平缓的脚步加上没有多余表情的脸颊，让过往的医护人员痘避而远之。

　　推开办公室的门，遂反手关上，看到门板上，他擦掉额头上莫须有的汗珠，长长叹了口气。
　　“怎么？情况不稳定？”秦声一见他这副丧着脸的样子，就觉得他心里有事，便急忙问候，“还是病人本身就不想活？”
　　顾青尧摇头，大步一迈，迈到自己办公桌前，跌进转椅，转了一圈面向窗外。
　　他抽出放在桌上的几页记录，里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一个人的名字。
　　“你怎么了？”秦声非常不放心。

　　刚刚这顾青尧给老婆打电话都是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要知道，平时这人哪里不是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的？今天绝对有问题。
　　空气安静了数十秒，就当秦声打算闭口不言时，坐在他对面的人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说，这世界上，有没有哪个爸妈生了个漂亮孩子，还忍心丢弃的？”
　　漂亮？哦，对，的确有许多，嫌弃孩子长得怪异就扔掉，古代的包拯不就一活生生的例子？
　　可如果是正常的，怕是没有哪个父母会这么狠心，人心是肉长的，身为父母的心是泉水做的，容得下儿女的所有。

　　秦声笃定答：“肯定没有。”
　　“那如果真的丢弃了呢？”
　　他摸摸下巴，“那肯定有苦衷的吧。就像山区，不是那么多留守儿童吗，爸妈为了养家糊口，不得已嘛！”
　　不得已…他认真看着掌心清晰的纹路，似是被秦声撬开了心门，蒙着冰霜的脸终于见到了一丝温热。
　　顾青尧笑道：“说得也对。”
　　话音落下，他思索片刻，而后拿了座机抱在胸前拨通一个电话。
　　“喂，我是唐臣。”轻快的男声还带着喜悦。
　　“我是顾青尧。”
　　“哎呦，多年不见。”唐臣一声怪笑，忍不住笑道，“怎么你老婆有喜了，知道找我了。”
　　“她要来医院了，你帮我带她做个检查。”
　　那头的唐臣听了，眼睛直冒光，这虽然是个黑人的好机会，可顾青尧的语气更引起了他的注意。
　　“怎么回事？难不成你怀疑陈年她外面有人了…还是说她怀不上？”
　　“……”顾青尧不耐烦地抿了抿唇，道，“都不是。”
　　唐臣可不听他那苍白的解释，“要真是怀不上的话，你也别总查人家女人，查查你自己吧。”

　　“滚。”
　　干净，利落。
　　唐臣识相撩了电话，可已经笑得合不拢嘴。
　　日期：2016-03-19 22:10

　　顾青尧还记得夹在钱包里的照片，一年前他跟着顾芃芃到了陈年的老家，在东屋的柜子上发现了这张三人照。
　　有种莫名其妙的心理催使他将照片收入囊中，这一收，就是一年都没再翻看过。
　　虽不清楚照片中的年轻男女姓甚名谁，可许多年后，他们年过半百了，女人眉心处的痣还是一眼就被他认了出来。
　　已与黑白照片上的模样相差甚远，可眉眼里的忧愁还是分毫不减。她定是被生活磨尽了耐性，可又不甘于妥协，故而时常苦恼着。
　　只是，好像照片中的男人已经不在了。
　　病床上躺着的该是她的亲人，一个年轻小伙子，十七八岁模样，正该是阳刚少年，却瘦骨嶙峋，被单薄的衣衫罩着。
　　也可谓是苦命的人，少的是先天性心脏病，老的却身体健康得很。
　　他见惯了这些事，可对于这两人，他还是怀抱着深深的同情。
　　这等大事本想着叫陈年来看看，可听秦声一席话，又仔细想想，他还是觉得算了吧。
　　陈年动不得太多多余的感情，普善山庄的事她需要更加斩钉截铁，就等一切归于平静之后，再做打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