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畅摇着头,用难以置信的口吻说:“这么说,你真是逃犯?你……你真的杀了刘勇?”
陆平感到又一阵刺痛,一阵突如其来的自暴自弃情绪把他整个占据了。他沉静地朝舒畅点头说:“不错,刘勇是我杀的——用刀片割断喉管。”说着,他用手指在喉咙上比划了一下,朝她恶意地一笑。
“你……你……”舒畅倒退了一步,整个身子开始摇摇晃晃。
陆平几乎担心她在下一刻就会跌倒在地。他控制住了上前扶她的冲动。她怎么可能让他扶呢?她怎么可能让一个杀人犯的手碰她呢?从他表露身份的一刻开始,他们就成了两个世界的人。不,其实他们根本就从没在一个世界里生活过,从来没有。
陆平冷笑道:“你不是丨警丨察吗?丨警丨察抓犯人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你……你别逼我。”舒畅结结巴巴地说。她又往后退了一步。这下陆平借惨淡的路灯看清了她的神情,恐怖、哀伤、无助的神情。
她为什么总也学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陆平决定硬起心肠无视她的反应。他现在有资格关心她吗?她……需要他的关心吗?
他继续冷酷地追问:“你的同事呢?干嘛还不通知他们过来?”
舒畅,你还在磨蹭什么?为什么还不快动手?难道还要我帮你下决心吗?
“我……我……没有……”舒畅有些语无伦次,“我是一个人来的。”
日期:2009-5-28 20:19:00
“一个人?”陆平咀嚼着这三个字的含义。
“我在局里听说要抓你,就赶了过来。但我很小心,没让他们发觉。陆平,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你真的是逃犯?”舒畅可怜兮兮地问,像是在向他哀求一个真实但残酷的答案。
“我说过了,我是逃犯。”陆平重申了一遍。在她面前扮演邪恶的角色竟然这么累。
舒畅绝望地摇了摇头:“我不信!我不相信!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坏人。”
陆平轻蔑地说:“笑话!你是丨警丨察,难道不知道有的罪犯善于伪装吗?就像我这样!”他指了指自己的络腮胡子。他不明白自己此刻拼命把舒畅推向对立面是出于什么心理。他只知道自己的心情一反常态的紊乱。
“可你还帮过舒展!你知道吗?检查结果显示,他缺损的心瓣正在自我修复!”她有些哽咽地说, “白天我给你打了好多电话,可你一直没开手机。”
“舒展……真的开始好起来了?”孩子的话题让陆平怔了怔,刚才咄咄逼人的气势消失殆尽。
“真的!”舒畅拼命地点头,仿佛这样他才会深信不疑。
“很好……这样很好……”陆平喃喃地说,一时不知如何继续。
“陆平!”舒畅又在叫他的名字。
“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杀刘勇吗?”她犹豫了一下,终于大着胆子吐出了这个萦绕在心头的问题。
“我虽然杀了他,他却并非因我而死。”陆平答道。他暗暗叹息,她毕竟没有忘记自己的刑警身份。
“什么意思?”这个似是而非的回答让她迷惑了。
“没什么意思。”陆平淡淡地说。“舒警官,我是个不可救药的罪人。你如果想帮我洗刷罪名,那注定要枉费心机了。把我带走吧,这样至少可以让你执法者的良心得到安宁。”
舒畅一脸委屈地说:“说实话,我确实很为难。我也知道作为丨警丨察应该把你当成罪犯,可我就是做不到。真的,我做不到……”
她红着眼圈说:“我一心想的是快点看到你,告诉你舒展的事,告诉你我打不通你的手机很着急,告诉你你的处境很危险。但是……见到你之后该怎么办,我一点都没想……也许就像你以前说的,我这个人太感情用事,有时甚至会失去理性……陆平,我们还是朋友吗?”
“你说呢?”陆平迟疑了。她楚楚可怜的眼神让他不忍心再说狠话。
舒畅低下头悄声说:“也许你不喜欢我这样的女人。我也很讨厌自己,讨厌自己糊涂,讨厌自己感情用事,讨厌自己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有一点我很肯定,那就是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成朋友,就算你的脾气有点怪。在这个世界上,你是少数几个真心愿意帮我的人。不管你究竟是什么人,也不管你犯过什么弥天大罪,我都会把你当成我的朋友!”
她说到这里抬起头,乌黑的眸子在灯光下灼灼发亮。
朋友!陆平感到一股热流冲涌进胸腔。
“陆平,你走吧!”舒畅柔声说,一颗泪珠沿着舒畅的脸颊滑落到腮边。
“你说什么?”陆平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让你走,走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再回来,不要再让我看见你。”更多泪水从眼眶里决堤般流出来,她也顾不上擦。她只是苦苦哀求着:“快走吧,趁我还没改变主意,快走!因为如果再次见到你,我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站在你这边。”
“舒畅……”陆平被彻底怔住了。他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大胆的决定,她会为了他徇私枉法。他发现自己居然不了解她,不知道她竟会这么重感情。
“对不起,舒畅……”陆平无意识地嗫嚅着。他真想张开臂膀把心碎的她拥入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抚慰她。可是双脚却像在地上生了根,挪不动半步。
“走吧!”舒畅垂下头,用手背抹了抹湿漉漉的脸颊,侧过身子给他让出了路。
她是对的!永不见面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再见!”他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然后领着手提箱大步朝巷外走去。经过她身边时,她耳边的头发被带动着轻轻飞扬起来。
陆平一直没有回头。他害怕再看见舒畅的脸,看见她哀怨的眼睛。
日期:2009-5-30 16:02:00
晚上七点,吉祥街社区公园的路灯下还三三两两围坐着纳凉的老人。为了避开可能招来的注视,陆平提着手提箱悄悄穿行在光线幽暗的雪松林中。
林前的长凳上,一对年轻情侣正安静地依偎着,丝毫没有察觉正有人从他们背后轻轻绕过。
陆平在八角亭外二十多米处警觉地停住脚步。近旁的高脚路灯把亭子照得很亮,从这里可以清晰看见一个精瘦老人正在里面闭目养神。
朱赔十!陆平一眼认出了他。他不明白这个老人今晚为什么还没回家。
陆平略一思忖,把手提箱轻放在身边的一株雪松下,然后坦然走进亮处,踩着石头台阶来到亭里。
老人睁开眼睛,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眼。
“我可以在这儿坐一会儿吗?”陆平问。石桌上平整地铺着那张“输一赔十”的旧棋盘,三十二颗棋子纹丝不乱地摆在初始位置上。
老人微微点了下头,示意他在对面坐下。
“在等人下棋吗?”陆平好奇地问。他素不知道这座亭子夜晚也摆棋局。
“你会下棋吗?”老人反问。这是陆平第一次听到他说话,声音像钝钝的刀锋刮过磨刀石一样干涩暗哑。
“会一点。”
“下一盘?”老人耷拉着眼皮地说。
陆平专注地探究了片刻老人人脸上的表情。除了一脸重重叠叠的皱纹,看不出什么究竟。
今天发生了太多令他唏嘘不已的事:被黑社会跟踪、和神秘女郎约会、化装遇险、从女丨警丨察手里脱逃……最后居然是陪江湖棋士下棋。
不知为什么,老人的慵懒目光让陆平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惊悚感。
他一点都没有下棋的心情。
可是,莫非这真是命中注定的一局棋?
“好!就下一盘。”陆平冷静地回答。
老人伸手做了个“先请”的姿势。
陆平注意到自己正坐在红方的位置。他缓缓拈起一枚红炮移动到正中间。老人稍作思考起手退了一步黑马。陆平考虑了几分钟才跟着推了一步红马。
陆平观摩过朱赔十走的棋局不下十局,深知他的棋路最擅长以势制人,一着着看起来平淡无奇,连贯起来就不知不觉地把对手逼上绝路。陆平在闲暇时曾反复设想过自己和他对局的情形。他认为凭借自己的棋力很难在造势上与朱赔十匹敌,要战胜他只有先用连续兑子打破棋势,再找突破口出奇兵致胜。
可惜,陆平此刻满腹心事,不能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棋坪上。他不禁遗憾地想:原来心无旁骛地和高手下棋竟也是一种福气。
陆平有意把每步棋都延长了三五分钟,他企图这局棋一直拖满两个小时。因为他知道九点整公园里的路灯都会悉数熄灭,到时候棋局就无法继续进行,而周围的游人十之八九也将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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