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眯缝起眼朝他和蔼地笑笑：“你来得正巧，这是最后一份了。上一份刚被他买走。”她指了指那个读报的年轻人。

　　听到老太的话，年轻人抬起了头。他的视线很快从印有NBA明星照片的篮球版面转向陆平的脸。陆平注意到他的脸型很圆，皮肤毛孔粗大，额头上还散布着几颗青春痘。
　　“火箭队打得怎么样？”陆平用手指夹起烟漫不经心地问，眼睛留意着滞留在周围的每一个人。
　　这个话题很对年轻人的胃口感兴趣。他用手指弹了弹报纸上那篇报道，笑嘻嘻地说：“客场么，不可能指望超长发挥。姚明整场只拿13分完全在我意料之中。”
　　陆平注意到年轻人一笑时两颊会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接着，他听到埋在自己意识深处的警报器骤然作响起来！他确信自己曾在哪里见过眼前这个人，更确信这个人此时此刻在此地出现也绝非偶然。
　　是在哪儿呢？他开始搜索自己的记忆。当时一定只是远远照了一面，否则自己的印象不至于如此淡漠。

　　年轻人见他没做声，便无趣地耸耸肩，转身朝吉祥街另一头走去。离他二十米远的拉面馆门口，一个身穿白汗衫的胖子正端着啤酒瓶朝街面漫无目的地张望着。
　　陆平认出了这个胖子。他记得上次去公丨安丨局做讯问笔录的时候，曾隔着一扇半掩的门看见他正在和另一个丨警丨察激烈争执，与现在唯一的不同之处是这个胖子那时穿着警服。
　　是的，就是这个胖子！
　　就像脑子发生了连锁反应，陆平随即重拾起与读报的年轻人初次照面的场景。那也是在同一天同一地点发生的。那天笔录完毕，是宋晓锋亲自把他带出市局大楼的。在楼梯转角处，他恰好瞥见舒畅和这个年轻人有说有笑地并肩从上面走下来。没错，就是那个时候，他注意到了这个年轻人脸上的酒窝。
　　他们都是丨警丨察！

　　他们守株待兔是为了抓他吗？
　　难道正如爱妮莎所预料的，他们这么快就揭破了他的身份？
　　这么看来，散在街前街后的便衣丨警丨察也许还不止这两个人。
　　陆平从容地把烟蒂抛在脚边的窨井口，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日期：2009-5-24 20:50:00

　　他懒散地朝前走着，经过胖丨警丨察时有意用臂侧在他背上轻轻顶了一下，惹得胖子不快地扭过头瞟了他一眼。
　　一百多米的小街很快就走到尽头。透过路中间的人流可以看见读报纸的年轻丨警丨察已经转移到了街角。
　　陆平毫不犹豫地朝相反的左手方向拐了个弯，步入另一条与吉祥街垂直的街道，才五十步左右就到了第二个十字路口。他越过马路后左转，沿着这条平行的邻街继续向前，不久就驻足在两扇朝街道敞开的铁门前，门里是一条五六米宽的水泥路，一直延伸进去。
　　陆平穿过铁门进入里面。几十米长的水泥路空荡荡，路面上零落着一些腐败的果皮、肉屑和饮料瓶，由于高温散发出恶心的臭气。路旁的灰色高墙把里面围得严严实实，隔着墙可以听见外面人群的喧哗。
　　水泥路后半段腐臭气味逐渐浓重起来，到路底转弯出现了一座中等规模的垃圾中转站。站里站外凌乱不堪地堆叠着无数肮脏的垃圾袋，高度超过了陆平的头顶。成群嗡嗡的苍蝇在腥臭的垃圾堆里忽散忽聚时飞时停，不时有几只飞到陆平身上。
　　陆平移动脚步时小心避开满地污物，直绕到白色大屋背后。这里有块平整的小场地，场地里停放着三辆卸空的三轮垃圾车和六辆手推清扫车。后面有两间低矮的平房，透过半糊着报纸的窗玻璃看不见人。陆平疾步走到第一间平房门前举手敲门，虚掩着的屋门一敲就开了。

　　这一间屋子没有人。陆平迅速扫视了一遍里面的陈设，目光落到墙上挂着的三件荧黄色制服。这正是他要找的东西！他选了其中一件气味最难闻的，抓起那件环卫制服飞快地把它套到身上。
　　等陆平踩着三轮垃圾车回到吉祥街街口，天色比刚才更暗了一层，行人也少了许多。街头上见不到那个年轻丨警丨察的踪影。陆平把工作帽拉得更低了一些，他相信自己正逐渐进入了警方的视野。
　　他谨慎地表演着垃圾工人的角色，从街头开始挨家挨户检查楼底的垃圾箱，不时把一些新鲜的垃圾袋甩进车里。经过拉面店时，翘着二郎腿坐在长凳上的胖丨警丨察烦躁地瞪了他一眼。
　　陆平耐着性子按部就班地朝前移动，十分钟后靠近了自己住所的大门。一个穿府绸短袖的瘦子正站在那里对着手机大聊股票行情。陆平对这张脸并没有印象，但他依然倾向于认为这个瘦子也是警方的便衣。
　　陆平大大咧咧地把垃圾车往大门边一靠，算准这个位置刚好可以阻挡胖丨警丨察朝这个方向观察的视线。他跳下车径直往门里闯去，嘴里还骂骂咧咧地抱怨着。也许出于职业习惯，瘦子一开始显得有些狐疑，但随即被他身上的臭味逼退了。
　　一踏进黑黢黢的楼道，陆平就判断出这里没有人埋伏。他加快步子来到家门口，在黑暗中摸出钥匙准确地打开房门。
　　屋里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这说明警方目前掌握的信息量仍然不足，因此并不打算打草惊蛇。陆平暗道了声侥幸。他拾起床上的手机揣进怀里，接着打开旧衣柜迅速取了蓝色小皮箱，在外面蒙了个黑色垃圾袋。他又随手团了些旧报纸塞进垃圾袋里，使它的外形看起来鼓鼓囊囊，然后提着垃圾袋退出门外。

　　锁门的时候，陆平向小屋投以最后一眼致意。半个多月前，他绝不会想到自己在此地的定居计划竟然这么快就会破产。
　　他又从楼道的垃圾箱里提了两包垃圾，哼着小曲懒洋洋地退了出来。迎接他的是大门口那个瘦丨警丨察焦躁不安的身影。他估计自己一进一出总共才花了一分钟。
　　在瘦丨警丨察厌恶的注视下，陆平粗手粗脚地把三个垃圾袋抛到车尾，跨上车座弯腰用力蹬动踏脚。
　　一刻钟后，满载垃圾的三轮车又摇摇晃晃驶回到隔街的垃圾中转站。陆平把车子停到小场地，爬上车顶翻捡出装有小皮箱的那个垃圾袋。他手脚利索地脱去那身环卫制服和工作帽，把它们放回到第一间平房里。两个正在水龙头边洗手的中年妇女莫名奇妙地瞪着他，他朝她们友善地挥了挥手，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了铁门。
　　沙沙沙……他灵敏的听觉捕捉到身后远远响起一串轻微脚步声。

　　陆平意识到自己被人盯上了。他猜测身后这个人是六神会的部下，因为丨警丨察只要直接命令他站住就行了，不必大费周章地进行跟踪。
　　陆平沿着昏黄的路灯若无其事地走走停停。尾随者越走越近，他们之间的距离只剩五六米了。陆平暗暗攥了下拳头，他对这片街区了如指掌：前面右拐就有条无人居住的狭窄死巷，他可以在那里把这条尾巴截断。
　　陆平！”一进死巷，他就听到身后的尾随者轻轻叫了一声，颤抖的、不确定的年轻女人声音。
　　听起来怎么像舒畅的声音？
　　陆平按捺住突如其来的诧异，旋风般转过身——


日期：2009-5-26 21:12:00

　　巷外的暗淡灯光把女人高挑的身材轮廓勾勒得异常清晰，她的脸却在逆光下显得有些朦胧。
　　“陆平！”她又焦灼地低声喊了一遍他的名字。
　　陆平心口那里仿佛被撞了一下，传来一阵隐隐的痛楚。
　　“是我。”他正视着她的脸回答。
　　“真的是你！”舒畅像望着一个陌生人似的怔住了。
　　“不错，舒警官，被你逮个正着。”陆平缓缓地说。他奇怪地发觉自己此时居然一点没有拔腿逃跑的想法。

　　舒畅没注意他语气里的敌意，慌里慌张地自顾自说道：“你为什么要扮成这样？我都快认不出你了！你为什么要扮成这样？三点半之后，我一直在吉祥街街口斜对角的那家茶室，从二楼窗口用望远镜盯着你家门口这一段，连眼睛都不敢眨。你第一次出现时我只觉得背影有些相像！等你第二次再回来，我才恍然大悟。下午的垃圾车是在五点半左右出勤的，我接舒展回家常常碰上。你扮的环卫工人整整迟了一个半小时……你……你为什么要扮成这样？”说到最后，她的说话声里居然带了哭腔。

　　陆平心头一动：难道我误会她了？难道她不是来抓我的？
　　不可能！她和那帮埋伏的丨警丨察是一起的。他立刻对自己这种自作多情的胡思乱想感到极度鄙夷。他冷淡地说：“舒警官，别愣着，把手铐拿出来吧！”
　　“手铐？”舒畅像被人抽了一鞭子，全身抖了一下。
　　“嗯，手铐，就是逮捕犯人用的那种手铐。”